温哥华海边,两个“人”在遥望着彼岸
盛洁/摄影
父亲说全家要迁回京城了。在1985年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从齐齐哈尔甘南县的一个农场出发,经过两天两夜的旅途奔波,终于来到了令父母日思夜想的首都。
在东单一个幽深的巷子里,我在刚来的将近一个月时间内,几乎夜夜做着同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北大荒那个名叫“十一连”的农场,在开满五颜六色野花的小山坡上笑着,在清澈见底的溪水旁听着流水叮咚响;梦见自己和童年的小伙伴一起堆了一个漂亮的雪人……好几次梦中醒来,我的脸上都挂着泪珠。
年幼的我一度患上了“思乡病”,这在少年时代变得更为明显。我怀念故乡的一切,因为那里的一切在我的记忆中都是那么美。
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再回去过,但我常常固执地遥望长城以北。
在北京这座城市,我从一个活泼爱笑的孩子长成了所谓的大人。北京一直在默默地、无形地改变着我,它的风俗人情,甚至对细小事物的不同称呼,我也一并接受了。但有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在问自己:你是北京人吗?北京是你的家吗?
可以说,在21岁以前,北京在我眼里始终是“异乡”。由于心中那个“故乡”的存在,北京与我之间一直存在微妙的、难以言明的隔阂。
直到21岁的某一天,我读了龙应台的《干杯吧,托玛斯·曼》。
诗人余光中年少时远离大陆,来到台湾。在长长的岁月里,他变成了一株向日葵,不停地张望着早已失去的黄河与长江。他时时刻刻感觉“自己在这头,而故乡在那头”,源源不断的乡愁流淌出来,汇聚成一条奔流不息的小河。
可是有一次诗人从国外回到台北,发现自己一心一意追寻的“家”忽然变得陌生了。而台北菜市场里老板娘的一句“回来多久了?”却令他在惊诧之余,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难道,久居的地方,即使不是故乡,却可以是家吗?
那段时间,我结识了几个地道的黑龙江人,却发现,他们谈论的家乡的话题似乎与我无关。我很想加入他们的谈话,可是,除了漫天的大雪,和记忆中已被幻化的风景,我还能记住些什么呢?在想象中我总是固执地美化它,仿佛是对初恋的爱人一般。可是我却害怕,一旦回去,所有的美丽将不复存在——我的故乡可能只是个荒凉的小地方。
从那时起,我终于把北京看作成了“家”。而从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光已经流走了十余年。
然而,北京注定不是我这一生停留的终点。如果说1985年是父母带着我远离,那么决定到加拿大则是一种“自我放逐”。原因很简单:那个遥远的枫叶国度,对我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又一次,从故乡到异乡。飞越千山万水,在大洋彼岸,我开始遥望北京——那曾经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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