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吃螃蟹”的尴尬(春城晚报·深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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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深度报道】 |
2013年11月21日春城晚报·深度事件·记者温星
无数的事实证明,勇于开拓的人,很可能功成名就并斩获丰厚,也有可能折戟沉沙甚至杀身成仁。
并立即购回蟹苗达20万只。这个规模,即便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大的。
局限于连年干旱等诸多因素,目前,号称“品质绝对不亚于阳澄湖大闸蟹”的石屏大闸蟹,
其年产值不过三百余万元,而且,基本没走出过红河州,连省城昆明的市场也不曾进入。
严格说来并非正式名字,更未在工商部门登记注册。
“是的,我们在产业化方面做得很不够。”同时,他也强调,
“不过,明年肯定会有更多的措施出来,我们一定会继续深入地探索。”
【内版正文】
15年前率先“吃蟹”,至今仍“困”于红河
石屏“无名大闸蟹”困局待解

中国人所钟爱的大闸蟹,学名为“中华绒螯蟹”, 主要产于长江水系,
其中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家喻户晓的苏州阳澄湖大闸蟹。
时下正是吃蟹季节。昆明市场内蟹的品种很多,其中许多都自称是
“最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或“最正宗的大闸蟹”,让人眼花缭乱,真假莫辨。
据可考证的历史,国人吃蟹有着至少近三千年的悠久历史,
自古以来,蟹就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产业,于今尤甚。
在云南,昆明、曲靖、文山等地均有蟹出产,并也都试图给自己戴上一“正宗”的帽子。
与此同时,几家来自阳澄湖大闸蟹故乡江苏等地的全国性蟹产业连锁企业,
也都纷纷“杀”进云南市场,如“蟹都汇”、“蟹之都”等等。
其中,前者在云南的连锁店达十家之多,仅昆明就有4家。
“群雄”逐鹿云南蟹产业市场之时,作为云南最早尝试开拓蟹产业的石屏县,
却犹如一只“无名大闸蟹”般偏安于红河,几乎被隔绝于这个巨大的市场之外。
“这么好的蟹呀,却没能做大,有点可惜。”当地多名政府人员均在晚报记者面前叹息。
如何才能突破瓶颈,走出如今的尴尬与困局?
八只脚的“越狱高手”
晚上9点,红河州石屏宝秀镇赤瑞湖夜色笼罩,就快到农历十五了,颇为皎洁的月光撒在湖面上。湖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水塘,波光粼粼,静悄悄的夜里,偶有几声犬吠破空而来,凝神细听,更有成片悉悉索索的响声不绝如耳。
“听见了吧?它们都出来了。”带队的宝秀镇党委副书记李伟华低声提醒。
大家蹑手蹑脚,一起来到一处水塘边。手电光柱扫过,便见塘边因水位降低而露出的土坎上,挤着一大片蟹,都试图向上攀爬,却无处着力,纷纷掉了下去。
“塘边要用水泥或瓷砖砌起来,这些八只脚的家伙可都是越狱高手呀,如果放一根木棍儿在这边上,它们绝对排着队一个一个地爬上来,一夜之间就能逃个精光。你信不?”当晚前来抓蟹的蟹农郑建祥说。
说完,他将手中的竹篓挥向蟹群,众蟹受惊四散,却仍有五六只被立即 “捉拿归案”。
如此夜色中抓蟹的场景,在以养蟹为经济支柱的宝秀镇并不常见。一般来说,天黑之后,蟹农们只需将悬在蟹塘水面上的笼子稍微放低,让水面刚好漫过笼口,第二天早上直接提起笼子便OK,里面一定有不少的蟹。
“它们自己会进来,连饵料都不用放。”郑建祥说,只有在需求量很大、这种简便捕捉方式不够用的时候,才会晚上专门出来再抓。
不过,对于蟹农来说,即便不需这样,晚上经常出来巡夜也是必不可少的。为此,他们都必须在塘边搭棚而居,张文平、张红梅夫妇便是常年住在自家的蟹塘边,“防止它们逃跑呀,也防止小偷光顾,以前经常被偷哟。”
他们承包的蟹塘并不算太大,约15亩,养殖时间却是最久的,有8年多了。晚报记者来到他们的蟹塘边时,是中午时分,张红梅正摇着一叶小舟去到塘中,将前一天晚上放下水面的几个笼子逐一提起来,每个笼子的网格上都爬满了蟹,个头最大的甚至能达到六两左右。
“我家的大螃蟹,养得最肥!”她抓起其中一只,伸到镜头前,用一种满带自豪的口气说。
张红梅介绍,每亩水塘每年承包费是1500元,可投放约1500只蟹苗,每只进价1元,看起来并不贵。但在养殖过程中,还会有不少的投入和辛劳的付出:每年初最迟到春节后要开始投放一批新苗之前,需要将塘里的水全部抽干,用一定浓度的生石灰水均匀喷洒于塘底,消毒后,再施入发酵的畜禽粪,并注入新水,培肥水质;投入蟹苗后,每三个月需要给水塘换水;蟹会脱壳十几次,每脱一次长大一点,这过程中的营养也很讲究,除了水草,还需要喂食许多绞碎的小鱼小虾……
折腾这15亩蟹塘,夫妇俩一年的纯收入有六七万元。在仍是省级贫困县的石屏,他们觉得相当满足。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养蟹的人,通常都舍不得吃蟹。“我不爱吃,留着卖。”张红梅这样说。
说到吃蟹,最家喻户晓的一个典故,大概要算至今仍经常被我们拿来褒扬敢为天下先精神的那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语出鲁迅《集外集拾遗》中的《今春的两种感想》一文:“第一次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
那么,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有一个传说,流传甚广。
几千年前,江南水域中有一种双螯八足的甲壳虫,不仅挖洞毁田,还经常伤人,百姓称之为“夹人虫”。后来,壮士巴解受大禹指派,到江南任治水督工,困于虫害,工程迟缓。巴解苦思之下,在城边开掘一条围沟,灌满沸水,并燃火炬为诱,夹人虫大举来袭,纷纷跌入沟里,浑身通红而死。与此同时,异香四溢。巴解好奇地从水中抓起一只,掰开甲壳,香气更甚,禁不住一口咬下,没想到,竟比之前吃过的任何东西都更美味百倍。于是,曾人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害虫,摇身变成了人皆争相食之的珍馐美食。
当时,这种虫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大家为了感激巴解,便用他的“解”字,下面加个“虫”,为之命名曰“蟹”。
巴解当属虚构,传说更不可考。另一个说法指向汉武帝,理由是《汉武洞冥记》有如下记载,“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凤喙之胶也。”不过,这显然也很不靠谱,且不论此书是一部荒诞无稽的志怪小说,单说这汉武帝乃一代君王,怎么可能冒险去尝从未见过的奇怪之物?真有这份“敢为天下先”的精神,恐怕早就被政治对手给毒死了。
关于吃蟹,虽见诸于文献却尚存疑云的还有一场“蟹灾”,发生在春秋时期的吴国。《国语》中,越王勾践与宰相范蠡一次对话时,曾提到“今吴国稻蟹不遗种”。意思说,吴国蟹灾严重,以至于粮食作物因此减产,甚至到了连明年春播的种子都留不足的程度。
青年作家龚令民在其《大话花边历史》一书中,对此进行了一番考据:“令人感到蹊跷的是,春秋之后几千年类似的蟹灾却再无人以及文献提及,按照中国人凡事必书的史学传统,书上没了文字,那蟹灾也就是消失无疑了。”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他的结论是,“答案很简单,就是人一口一口把它吃没的。”“闹蟹灾的那些年,人们也不是没有吃蟹的习惯,我国早期文献《周礼》和《汲冢周书》中就有吃蟹的记载。”
瞧这位老兄,想爬上蟹塘的水泥坎逃走。如何“防逃”,正是养蟹的关键之一
数千年的蟹文化
这种推测性的考据不无道理。《周礼》所载“蟹胥”,据说就是一种螃蟹酱,可见早在二千多年前,螃蟹确确实实已作为一种食物出现在我们祖先的餐桌上了。若从此说,我国吃蟹文化有近三千年的历史。
另外一个说法是,国人吃蟹应该可以追溯到长江三角洲的松泽文化和良渚文化,即至少已经近五千年。因为,考古工作者在对这两个文化地质层进行发掘时,发现先民食物的废弃物中,含有不少河蟹壳。当然,此说尚缺乏进一步的考证和研究。
历史上,北魏贾思勰的《齐民要术》介绍了腌制螃蟹的“藏蟹法”,把吃蟹的方法又提高了一步。后来陆龟蒙的《蟹志》、傅肱的《蟹谱》、高似孙的《蟹略》,都是有关蟹的专著。
晚报记者登录当当网图书频道,分别以“蟹文化”、“河蟹”、“湖蟹”为关键词检索,发现如今出版市场中,关于蟹类养殖技术的书籍不在少数,而蟹文化方面的却寥寥无几。
从历朝历代那些丰富的吃蟹典故和诗词来看,在古代,吃蟹,更像是一种文化和生活方式的载体,而如今,在市场经济熏染和实用主义生活态度影响之下,其文化内涵似乎已经渐渐被剥离,蟹,变得更像是一种单纯的食物和商品了。
蟹文化兴盛的第一次热潮,大约是南北朝时期。当时的大文人毕卓与其说是以文而名,不如说是以吃蟹而名,“得酒满载百斛船,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虽然说的只是他自己的“理想”,从中却不难窥见当时文人热衷吃蟹的时代背景。
我国封建文化巅峰的唐宋,同样也是吃蟹文化发展的高峰。李白钟爱于此,有诗曰:“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苏东坡更好玩,曾“以诗换蟹”:“堪笑吴中馋太守,一诗换得两尖团(蟹)。”
不过,爱蟹爱到最极致的,当数明末清初的李渔。在他常年的“财政预算”中,有一笔雷打不动的开销是专门用来吃蟹的,曰“买命钱”。据说,一年365日,他一日也离不了蟹,一顿最多可以吃30只。蟹上市的季节,他家必大批量采购,其中相当一部分被置于“蟹瓮”,腌制成“蟹糟”,以便随时享用。
李渔府中有专司“蟹务”的丫鬟,唤为“蟹奴”——其实,如此迷恋吃蟹,李渔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蟹奴”,拿今天的话来说,则该叫“蟹控”。
《红楼梦》第38回的“螃蟹宴”,因为被曹雪芹放置在了《红楼梦》庞杂的故事情节尤其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人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中,而显得饶有趣味,且充满了伏笔,信息量巨大,是为千古“蟹文学”之又一经典。
恰是在《红楼梦》所处的历史背景即清代,官宦显达之家吃蟹的传统,更是从一种文化,演变到了极其繁琐乃至“变态”的地步--之前明代已发明并进入上流社会的“蟹八件”(吃蟹的8种工具),变成了十件、十二件、十六件,最多时,一整套吃蟹工具竟多达六十四件。
石屏县的纠结
“吃蟹要用这么多工具?!那人不被工具给绑架了,就毫无乐趣可言了。”与晚报记者聊起吃蟹的文化,石屏县外宣办主任郭蕴秋说。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在云南,石屏县是最早尝试“吃蟹的乐趣”即最早尝试开拓蟹产业的地方。
前文提到的蟹农张文平,原来是保秀镇水产站站长。他回忆:早在1998年,县里就在相关主管部门支持和组织下,前往蟹产业发达的上海、江苏考察,他是考察组成员之一。经过认真对比,认为上海的大闸蟹更加适合石屏县的水质和自然条件,便一次性购回了20万只蟹苗。“好贵呀,当时单价要4元,现在才1元一只呢。”
“主要是养殖在赤瑞湖里。”石屏县水产站站长张承斌说,这第一次尝试着养就相当成功,县里得出了石屏可以养大闸蟹的结论。但是,有人故意破坏了湖里隔离的大网,养成的蟹全都逃跑了。
提起这一段,张文平依然很痛心,“血本无归呀,当年相关部门和我们自己筹集的100万元资金,就这样陪了个精光!”
经此“滑铁卢”,石屏县开拓大闸蟹产业的雄心受挫,开始了数年的蛰伏。
随着全国范围内大闸蟹产业的火热之势,红河决定将引进新品种进行培育列为州内重点科研项目。据2006年10月31日云南省农业厅官方网站发布的一条消息,该项目当时已历经三年,投资107万元,终获成功。
由此,石屏县的大闸蟹产业走在了云南全省前列。与原来不同的是,此后,养蟹主要集中在宝秀镇赤瑞湖周边的水塘,而异龙湖和赤瑞湖中基本不再养,其定位调整为了蟹塘的补水“水库”和蟹的食物来源。
然而好景不长,始于2009的连年大旱,让异龙湖和赤瑞湖储水量大大减少,甚至出现局部干涸的极端情况。
“天旱是第一大因素,而天旱又直接导致了蟹的食物短缺。”石屏县分管农业副县长白世荣告诉晚报记者,石屏大闸蟹向来都是纯生态养殖,主要喂食来自于两大湖泊的小鱼小虾,因此,近年来的减产是一种必然的趋势。
“就这点量,基本不可能出红河,我们州就‘内部消化’完了。从没销过昆明,不过,总是会有昆明的朋友专门开车来吃。”白世荣说,石屏认为自己的大闸蟹品质绝对不低于阳澄湖。但发展多年,至今,却连一个商标和正式的名字都还没有,“曾经叫‘异龙湖大闸蟹’,后来,又想叫‘高原大闸蟹’,都没定下来。”
“上面是公的,下面是母的。”蟹农向记者讲解大闸蟹“性别”的差异
艳羡中的产业链
11月12日,在昆明工作的建水姑娘小王专程到石屏吃蟹。当天并非周末,但在赤瑞湖畔蟹农郑建祥的农家乐,她还是撞见了好几拨昆明来的食客。
两天后,在建水家中,小王在厨房里打开带回家的蟹笼,一只大闸蟹迅速窜出,朝着洗手间的方向直奔而逃。她急得大叫,弹跳起身,追入洗手间,那位八只脚的“横行将军”慌不择路,竟猛地掉进了蹲坑。
小王沮丧半响,又回到厨房,见篓子里还剩的两只蟹已死。她几乎要哭了。决定不能浪费,照样蒸熟了吃掉。结果可以想见:肚子剧痛,又拉了两天。
小王对蟹的热爱颇有代表性,像她那样吃蟹出问题的情况却并不多见。要是拿比较具有可比性的小龙虾来对照,显然,媒体上关于吃小龙虾“中毒”或吃出其他问题的报道显然超出吃蟹,在今年这个就快要接近尾声的“吃蟹季”,昆明尚无一例这样的曝光个案。
就在9月底,天津倒是有两位老人吃蟹吃进医院的报道,原因在于他们吃的是生腌螃蟹。这种腌制螃蟹,也是明末清初著名“蟹奴”李渔的最爱,现代梁实秋也特别喜欢,曾在其《吃蟹》一文中将腌蟹描述得活色生香。
不过,这样的吃法并不安全。“吃蟹一定要蒸透,最关键的就是这个!蟹的主食是小鱼小虾,体表和肠道里难免有一些细菌和污泥之类,如果不高温蒸熟,当然容易吃出问题嘛。”郑建祥笑呵呵地解释,“另外,蟹性寒,过敏体质的人吃了可能会恶心、呕吐,健康正常的人也最好不要吃得太多。”
郑建祥既是老板,也是蟹农。他的农家乐已经开了8年,以当地所产大闸蟹为招牌,生意一直比较红火。随着蟹的需求量越来越大,5年前,他开始自己养殖,承包了30亩蟹塘,自给自足。
郑的妻子介绍,当地蟹的价格通常60~70元/斤,一般的蟹每只二三两,一斤会有四五只,也就是说一只蟹大约十二三元。而农家乐餐桌上,每只一般卖17~20元。“现在我们自养自销,利润当然还会更高一点。”
石屏县副县长白世荣说,利用养蟹,带动农家乐及旅游等相关产业,正是县里发展大闸蟹产业的基本思路。
让石屏艳羡却又想都不敢想的参照是,去年,阳澄湖周边地区倾力打造大闸蟹集群产业链,带动了相关的旅游餐饮、休闲度假、农副业甚至招商引资,从而推动了整个区域整体的经济发展,实现年经济效益200亿元左右。
回头看石屏县,前几年乐观的估计是,即便不算异龙湖,全县适合大闸蟹养殖的面积也有近2万亩。实际上,这些年最高峰时养殖面积为2000余亩,目前则只有400亩,产值大约300万元。
至于“带动起来的相关产业”究竟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目前,并无相关数据统计。
白世荣并不掩饰自己作为全县水产业主管领导的无奈与纠结,“是的,我们在产业化方面做得很不够。不过,明年肯定会有更多的措施出来,我们一定会继续深入地探索。”
白世荣介绍,县里即将推出一系列新措施来推动宝秀镇的大闸蟹产业。一、加大目前每只蟹苗给蟹农补贴5角的补贴力度;二、修缮从附近水库引水补蟹塘的管道,以更好地保障蟹塘用水;三、将从上海聘请权威养殖专家常驻石屏,以期进一步改进本地蟹农的养殖技术,从而提高大闸蟹整体的产量和质量。
本报记者 温星 摄影报道 责编 高小进
【春城晚报·深度事件/主编黄娅黎温星邓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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