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旅行
2013年10月31日春城晚报·深度事件
    
    
    如果没有这次旅行，涂希和宋海峰，将踏上红地毯，立下海誓山盟，接受亲人们的祝福。
    如果没有这次旅行，美丽的新娘和英俊的新郎将共度人生。
    然而，时间却停滞在了今年的10月6日，岁月也凝固在了他们共同的28岁。
    这对年轻的小夫妻离我们而去了。
    稻城亚丁，传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香格里拉，现代语境里，

是理想国与伊甸园的代名词，其藏名意为“心中的日月”，古老又神秘。
    从稻城到香格里拉，夫妻俩因交通意外将年轻的生命交付给了川滇交界的这段路程，身死雪山深谷中。
    21天，亲人和朋友，川滇两地警方合力，投入上百人力大规模搜寻。
    在艰难的寻找中，希望与失望交织。最终，他们的罹难让所有人嘘唏不已。
    当你们出发时，你们快乐着，有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牵念着你们。

你们不知道，自驾游或单独出行并非就是永远的坦途。
    当你离世后，你留给亲人和朋友的是永远的痛。
   

【内版正文】

如果没有这次旅行……
一对成都夫妇殒命香格里拉的自驾游风险样本

   
    再过7个月，已经领证的宋海峰和涂希将迎来美好而浪漫的婚礼，在家人和朋友的见证下，缘定今生。然而，他们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10月27日，也就是上周日，已失踪21天的他们最终被发现在山崖下，没有呼吸，白色的越野车严重变形，周围是散落的汽车零件。

    今年国庆黄金周的第一天，夫妻两人从成都出发自驾游，到云南香格里拉，计划10月7日再返回成都。他们没能回去，最终，长眠在这次旅行的终点：香格里拉。

    对于事故的原因，交警告诉家属，根据现场痕迹，越野车的确是从两个防撞墩中间的缺口处坠落。交警还表示，经过有经验的民警现场勘测，初步认定双车事故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到底是什么是原因，要看一个月后的鉴定结果。

    这次致命的旅行，也给近年来流行的自驾游敲响了一次警钟。圈内人士提醒：“天堂与地狱往往就一线之隔。”

 

    网友爆料 自驾夫妇失踪

    10月5日上午10点多，涂希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在亚丁，要到香格里拉，要经过乡城县，言语之间充满喜悦，与平常无异。两人一路前往梦想之地，直至手机信号消失在雪山之中。

 

    10月15日，一位叫“宁不远”的网友在网上发布了一则微信，称朋友的堂妹和妹夫于10月4日独自驾车前往稻城亚丁旅游，原计划到香格里拉，10月7日返回成都。两人于10月6日上午11时在亚丁境内走失，音讯全无。

    根据“宁不远”提供的线索，妻子叫涂希，丈夫叫宋海峰，皆为28岁，驾驶的是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车牌号是川A908QC。

    这条微信发出后，很快被四川媒体华西都市报关注。“按计划，他们从成都到康定，到稻城亚丁，再到云南香格里拉，10月7日回来。”涂希的堂哥涂骞告诉该报记者，其妹身高1.68米，妹夫小宋身高1.72米，他们有自驾经历，出发时身着冲锋衣、牛仔裤。但到了10月7日，涂希等人并未按照计划返回成都，多方询问之下，涂骞等人发现，涂希10月6日给一个同学打电话后，便联系不上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亲人们都焦灼万分。

    在之后媒体公布的一张夫妻两人的合影中，夫妻两人坐在一个木制的秋千上，穿着情侣装的涂希和宋海峰看上去非常幸福。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们将在明年5月举行幸福的婚礼。

    在朋友们的眼中，两人是让人羡慕的一对。涂希是家中的独生女，美术老师。宋海峰是家中的长子，是一所驾校的老板兼教练。两人都喜欢旅游，涂希喜欢带着学生到野外写生，宋海峰也时常作为领队，带着朋友到高原自驾游。

    宋海峰的朋友朱女士回忆，在他的朋友圈子中，其驾驶技术一直都被称赞。他有丰富的自驾前往高原旅游的经验，过去组队自驾的时候，领队通常都是宋海峰。

    去香格里拉，一直是宋海峰夫妇的心愿，这是他们第一次前往。在10月5日的时候，宋海峰夫妇还通过微信发送了一组照片，并说“马上就要到香格里拉了，真的很美，就是比较累。”

    今年10月1日开始的这段旅程，是两人第一次单独长途旅行。在出行前，他们打了结婚证，将婚期的消息告诉了每一个亲戚和密友，他们准备在结婚前进行一次浪漫的自驾游。夫妇两人并没有跟团出行，而是决定单独驾车前往。

    旅行开始的前几天，两人时常发回沿途的风景照片，他们每到一处都会与家人联系，说当天的见闻，吃喝玩乐等，看样子非常开心。10月5日上午10点多，涂希打电话到家里来说在亚丁，要到香格里拉，要经过乡城县，言语之间充满喜悦，与平常无异。两人一路前往梦想之地，直至手机信号消失在雪山之中。

 

    拉网搜寻 人间蒸发

    杨君作为本次搜救组的组长，他们调派了大量的人手，仅仅在查看探头上就花了3天。然而，两夫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

 

    从成都到康定，到稻城亚丁，再到云南香格里拉，长达1000余公里的路程，宋海峰夫妇究竟在哪里？

    10月8日，焦急等待的亲人向四川警方报警。

    10月10日，涂希的父亲涂新富等人前往甘孜州，沿着女儿之前所说的路途找。“他们刚扯证不久，感情很好，一开始我们分析，不可能发生抢劫等事情，有掉下悬崖的可能。”涂骞说，家人一路驱车寻找。一路上遇到有人就问，哪怕坐在车上，眼睛都盯在路上，看看路边的悬崖上有没有撞击的痕迹，有没有树木被折断的迹象等，就这样，从稻城亚丁看到乡城县，再到云南境内。

    在寻找的过程中，双方亲人也分别向甘孜乡城县警方和云南香格里拉县警方报警。在媒体和网友的关注下，搜救成都夫妻两人的行动在他们的亲人和两地警方间展开。

    警方多日搜寻后，发现10月6日涂希的手机信号曾出现在川滇交界处。

    10月13日下午两点左右，甘孜州乡城县公安局仍在搜寻，包括警察、群众和失踪者亲属在内，每天20余人已连续搜寻了3天，但无果。当日晚，香格里拉县公安局副局长杨君接到了乡城县公安局副局长的电话，“他大概告诉了我失踪夫妇的情况，两人失踪是10月6日发生的事，两人在乡城县有信号出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请我们协助配合寻找。”

    14日一大早，香格里拉县公安局与乡城县公安局便联手开始了搜救工作。

    香格里拉县政法委书记康建华介绍，根据以往的工作经验，香格里拉警方第一时间派出了交警、巡警、派出所警员在夫妇俩可能出现的地方进行搜索。如果夫妇两人已经来到了香格里拉，那么就可能在城里的某个旅馆，警方又派人在县城的每个旅馆对夫妇两人的身份进行查找。夫妻两人失踪，会不会有可能遭抢劫遇害呢？警方调取了出入城和重要关卡的监控，以查找夫妻两人的车辆。警方还将失踪夫妇所驾驶的车辆和信息告知群众，积极组织和发动群众开展搜寻工作。对交通不便的一些村庄，警方用手机发送了失踪夫妇的信息。

    杨君作为本次搜救组的组长，他们调派了大量的人手，仅仅在查看探头上就花了3天。然而，两夫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

    经过多方寻找，最终，警方初步推断，涂希夫妇失踪位置在云南省香格里拉一个雪山附近，通过搜寻，警方又将范围缩小到一个叫然乌乡的地方，但范围较大、地形复杂，周围有原始森林和上百米的悬崖，搜救难度很大。

    据华西都市报报道，在确定了范围后，搜救分为两组，一组对两人原定自驾线路进行沿路查访，另一组由警察、村民、涂希夫妇亲属在内的上百人组成的搜救队伍，在然乌乡区域的山林进行24小时搜救。

    即使是上百人的搜救，夫妇俩仍然没有消息。

 

    川滇交界 发现两人用过手机

    在搜救过程中，警方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10月6日，在川滇边境大雪山垭口一信号塔附近，两人曾用手机上网，该信号塔位于云南境内。

 

    夫妻两人的行踪牵动着无数网友的心。

    网友也在分析，既然警方推断两人可能在香格里拉县的大雪山中消失。那么，他们究竟走的是哪条路？又遇到了什么状况呢？

    云南自驾游摄影家张志刚在这十多年的时间里进藏区20多次，作为一位资深驴友，他一直在关注着夫妻两人的消息。他判断，夫妻俩可能走的是一条风景很美但路况很差的路。

    张志刚有丰富的进藏区经验。他记得在2005年前，前往滇西的路线因为路不好走，旅游者都是驾驶越野车前往，在路途中也是倍加小心。之后路面逐渐好转，在来来回回出入藏区的路上，出现了轿车甚至豪车，人们可能抱着看风景的心态去，但是却没有做好出行前的充分准备。“据我了解的情况，这几年来出现的车毁人亡或者失踪的人都较过去多了，我认为进藏区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在搜救过程中，警方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10月6日，在川滇边境大雪山垭口一信号塔附近，两人曾用手机上网，该信号塔位于云南境内。从10月15日开始，搜救重点转移到信号塔附近。16日上午8点半，搜救队集结20名派出所民警、2名消防员以及10多名当地百姓，又增派了20名森林武警共60人，从乡城出发，在大雪山信号塔附近进行第二次地毯式搜寻，同行的还有涂希夫妇的家人。

    山里时而飘雪，且浓雾密布，给搜寻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困难。16日下午4点，搜寻仍无任何进展。

    失踪者宋海峰、涂希夫妇的10名男亲属搜救队伍，16日早上从然乌乡出发，沿省道217线进行了徒步搜寻，到了傍晚，仍没有他们的下落。涂希的父亲涂新富说：“他们失踪的道路实在太烂了，我们只有徒步寻找他们的下落。”

    到17日，涂希和宋海峰，已经失踪了11天。17日，四川境内警方的搜救工作已经结束，并向云南境内延伸了十几公里。但仍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

    希望越来越渺茫，从10月13日起，涂希夫妇的10名男性亲友，开始在乡城到香格里拉沿途附近寻找。每天早上七八点钟开始搜寻，至少要找到晚上8点。“几天几夜，不知道走了多远，我们开一段车，步行走一段，来来回回找。”涂希的父亲已几天晚上没有合眼。

    雪山附近的风很大，亲友搜救队在每个可能的点位，都会停下来，徒步走上很长一段路，一边找一边喊。因为每天有十几个小时都在路上，亲友们更多是靠干粮和泡面充饥。

    在寻找3日未果后，小两口的两位父亲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亲人们先回成都。涂希的父亲说：“山上的风很冷，又饿，该找的都找了，我心头很乱，没办法，先回了吧。”

    两位父亲虽然没有放弃，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哭都哭不出来。涂希的父亲甚至幻想“女儿、女婿或许返回了四川，只是我们不知道”。

    涂希、宋海峰，你们在哪里？

 

    驴友线索 可能曾在路上相遇

    夫妻两人的家属返回成都了，但在临走时，两人的父亲涂新富和宋先生还是决定留下来，又带着3名亲友到了云南，顺着从香格里拉到乡城县的公路搜寻。两地警方的工作也仍在继续。

 

    17日下午4点半，川滇两地警方开始第三次搜山。

    警方第三次对大雪山进行地毯式搜索，重点从主干公路附近转移到山间便道。搜救队分成3路，一路重点在大雪山区域寻找，一路向大雪山脚下的香格里拉县东旺乡进发，另一路则搜寻云南香格里拉县格咱乡翁水村，搜寻范围已延伸至云南省境内几十公里。

    云南警方除了对城内外监控探头进行24小时跟踪外，杨君介绍，他们从15日起，还指派格咱派出所及警务站进行搜索，同时也动员当地的农牧民参与搜寻。从稻城通往香格里拉的路上有两个乡东旺乡、格咱乡，警方猜测两人会不会去这两个乡游玩呢？格咱乡的路况非常差，且地广人稀，搜索难度很大。但尽管地域面积较广，警方仍调集警力去两个乡的杂货铺、旅馆等地寻找。

    18日，从乡城到香格里拉共220公里，警方已经搜索完毕乡城到大雪山90余公里的路程。“我们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关键的可疑环节，希望能找到一点蛛丝蚂迹。”

    18日的连续搜索后，警方宣布大规模的搜索结束，但表示他们仍然不会放弃，并希望知情者及时向警方提供线索。

    在涂希夫妇亲人焦急寻找他们的过程中，陆续接到很多热线群众的爆料。其中，一名来自云南昆明的自驾驴友的爆料，曾让涂希父亲涂新富一度很是激动。

    自驾驴友邢光碧记得，10月5日下午大约两三点时，他们一行10辆车的自驾队伍从稻城赶往乡城。邢先生驾车处于车队第二的位置，在距离乡城县约一个多小时的地方时，他突然发现前方右侧还有两名行人，一名男子伸出右手做出拦车的动作，旁边一名女子挽着他的左手。男子穿着绿黄色的冲锋衣、背着背包，女子穿着黑色的衣服，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冷很累的样子。

    当时下着雨夹雪、气温很低，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朝副驾驶上的朋友说道：“这么冷的天，这两个人在这高山上也太危险了。”朋友回答：“我们车上已经坐满了，坐不下了。”邢先生又想起，后面车队有辆车只坐了两个人，如果他们要搭车的话，可以乘坐下辆车。于是，邢先生便继续向前开去。

    翻过一个山包，路边分散着两三间房屋，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正在倒车，这让对两人还有些担心的邢先生放下心来，“没事，他们再往前走五、六百米，就可以在这里休息了。”

    后来，在看到当地报纸发出寻找涂希夫妇的消息后，邢先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遇到的这两人。“会不会是他们呢？”涂希的父亲涂新富认为，5日当天，根据微博显示，女儿他们应该还在亚丁，肯定不是他们。

    希望再次落空了。

 

    天堂地狱 往往一线之隔

    “这些年道路好了，但不等于随便开个好车就可旅游去了。香格里拉的一些县乡道路是最险的，一般自驾者要慎之又慎，尤其在雨季和冬季！”张志刚依据自己10多年的自驾进藏经历，留下了这条评论。

 

    21日，距离夫妇两人失踪已经整整半个月了。夫妇两人的亲人一部分在香格里拉和丽江查看监控，另外5名亲属在稻城县和乡城县之间进行搜寻，乡城县公安局组织了40人左右的队伍在乡城县境内进行搜寻。

    在监控中，亲人们发现，6日中午12时58分，涂希的手机产生了一些流量，位置大概在云南和四川交界附近的香格里拉境内。据警方调查，当天下午3时40分，涂希手机的流量中断了。“我猜肯定是他们用手机来导航，所以才产生了流量。”涂希的父亲猜测。

    为什么这时手机流量却中断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27日那天，香格里拉公安局获得了宋海峰夫妇可能找到了的消息。在从香格里拉到乡城公路的98号工桩处、格咱乡小雪山翁水村附近，两位父亲终于发现了滚落到近百米深沟下的越野车，还发现了一些疑似遗落的东西。

    公路旁边的几根石墩子都已经撞碎，车在道路下方近百米的深沟里，家人们弯着腰大喊两个人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涂新富说，在他看到越野车的时候，他就知道女儿女婿没了。

    而山谷呈垂直型的地势令人望而生畏。

    在获得这一消息后，香格里拉警方迅速出动。

    “车坠毁的地方是一个山谷，两边山植被很好，但山谷植被稀疏，80度的垂直距离，如果要下到谷底，必须手脚并用才行。”杨君说，这一条路是一条从稻城通往香格里拉的道路，周围景致很好，但是路况很差，冬天下雪时，大雪封山，路就不能再走了。

    杨君带队赶到现场后，立即展开了搜救。

    从山上到车辆坠毁的地方有200多米，警方人拉着人爬下了山。沿路，有从车内散落的相机、电脑、包、宋海峰的身份证等物品。边取证边搜寻，200多米的距离，他们用了1个半小时的时间。在204米的地方，警方发现了一具男尸，由于天冷，尸体并没有腐败。而惨状不禁令人垂泪。亲人现场证实，他是宋海峰。

    更让人惊惧的是，在几米的不远处，是坠毁的车辆。杨君说，现场车辆早已被摔得支离破碎，车身与底盘分离，车辆的部件都散落在山谷里。车身下压着的是涂希。

    山势陡峭，根本无法将二人运上山。在当地村民的帮助下，6名消防队员将他们依次抬起，在山谷下有一条可以供车辆通行的路，两人被送往了当地的殡仪馆。经现场勘查、勘验，警方初步确定为交通事故。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10月27日，距离宋海峰和涂希两人失踪已经是21天，他们身死异乡，徒留下伤心父母和永远缅怀他们的亲人。

本报记者 邓建华 责编 高小进
    实习生廖明雪对此文亦有贡献，部分内容参考《华西都市报》
    【春城晚报·深度地理/主编 黄娅黎 温星 邓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