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书朱霄华
2013年7月12日 春城晚报·春晓副刊
书之为物,唯纸和油墨而已。故常人买书读书,多是手翻眼看,极少用鼻子闻的。日常所谓书香,大抵不过是读书可怡情养性之类的譬喻,少有人会将其做实。近读《丹霞斋笔记六种》之小品《木讷人》和日记《今日立秋》,发现作者朱霄华竟是一位不折不扣闻香识好书的奇人。
《木讷人》中,作者数次提及闻书之举:“《袁中郎全集》,三几十年代的老版本,把书拿近了鼻子闻闻,立即就决定买下。”又如:“新书总是硬邦邦的,叫人很不舒服,且油墨味重,旧书则要温暖柔软得多,闻起来也好闻,很像粮仓里面的那种味道。”
更有一文,标题即是《书香、蠹虫及<饮水词笺>》,作者自述夫子之道:“我喜欢把一册旧书拿来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它的香。这种香味有时像是从文字的丛林里面发出来的。”又说:“如果是繁体,竖行,文字被制版工人的大手摸过,其香味更是沁人心脾。”又写某日得虫吃鼠咬的破书一套,心下犹豫,待下决心一闻,“一股温暖的粮食香味”。
此文中的“蠹虫”,是作者收拾书房发现的。被放在手上的蠹虫有些犯糊涂,故作者代言:“人肉跟书籍,在它看来肯定不一样。人肉不香,甚至于是臭的也未可知。”唉哟!还是回到书香上来了。
作者把那只蠹虫看做是兄弟,因自己和蠹虫同样是“以书为命”。蠹虫,又名蠹鱼,即常说的书虫。陆游诗《灯下读书戏作》:“吾生如蠹鱼,亦复类熠耀。一生守断简,微火寒自照。区区心所乐,那顾世间笑。闭门谢俗子,与汝不同调。”正可与朱霄华引为同调。
读丹霞斋笔记,可以证据确凿地下断语:“朱霄华,书虫也。”看其日记,日常生活最重要的即是淘书、闻书、品书、谈书,真是书香暖人、无书不欢,其乐融融。而日日书堆里打滚,朱霄华也如蠹虫一般,“因为吃过许多字,显得风度翩翩,气质高雅”。一朝发声为文,便上承公安派袁氏兄弟、张岱的晚明情趣,下接废名、孙犁等白话散文大家的自然质朴,其小品中可见到许多大师的影子,仿如作者笔下的陀螺,“旋转起来只是一道灰色的影子”,而停下来,依然是朱霄华的“杜鹃木陀螺”。
《丹霞斋笔记六种》无序跋,但翻开《木讷人》,首篇品评袁小修的《袁家兄弟里最小的那一位》和尾篇品读法国新小说派传人的《图森》,差可当作序跋来看。首篇说:写小文章,性情第一,才气第二,少了一样都不成,否则文字不是站在纸上跳舞,是躺在纸上睡觉。尾篇说:图森的小说短小精悍,朱霄华命之为“少而多体”,就是继承《老子》、《论语》的传统,以少的话语,说出多的意思。
依我看,这或许也是朱霄华的目标,而他也近乎抵达了。
又,朱霄华说:“卡佛的小说,读了也是白读。白读了再读,依然觉得是白读。如此往复不已,我竟在不知不觉中读了很多遍。”朱霄华与卡佛有何关系,此处不提,仅说书名。卡佛的《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请你安静些好吗》之类,书名即是一句话,也是一句诗,瞬刻便能抓住人心。丹霞斋笔记除小品和日记外,另有四种,除评论《本土个人经验与写作》书名较学术化外,随笔、阅读、影评分别名为《我为什么读不懂唐诗》、《这个有时是博尔赫斯的家伙》、《最远远不过西伯利亚》,其书名和卡佛为同一风格可以立见,让我忍不住要接着读下去。
□ 李续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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