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老头熊岳峻
“冷眼看透人间象,热心难回世上风。是非善恶终有报,游戏红尘学济公。”
“风霜雪雨四十年,惊涛骇浪只等闲。此生复无凌云志,留得清白在人间。”
这是印在一张名片背面的两句诗。在这张极其“复杂”的名片正面,标注着包括云南省律师协会法学会法律事务部特邀律师、云南国华权益法律服务中心副主任等在内的整整十个“头衔”,但大多数都在前面加上了一个“原”字。在这些头衔的“重压”之下,是三个被“挤”得已经没法再大的楷书:熊岳峻。
熊老今年已经74岁高龄。由于这个年龄,他众多的身份中,能够不加“原”的,仅有昆明仲裁委员会专业仲裁员等不多的几个了。退休前一直在云南农业大学从事俄语教学的他,虽然拿到律师资格已十几年,但根据相关规定,上70岁就不再对其资格进行审核了。
在无偿作为被硫酸毁容毁身的个旧妇女王玉芬代理人,提出一系列诉讼的过程中,熊老以耄耋之年却绝不老迈的身躯,在近半年的时间里跋涉数千里,终于为王玉芬讨回了“说法”。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场艰辛的“维权之战”中,这个“倔强老头”熊岳峻才是真正的“主角”。
A、初识熊老
初识熊老是在2000年8月的下旬。
此前不久的8月16日,我和同城媒体的另两位记者在昭通永善县法院旁听一起案件时,因为法警误以为在偷偷录音,而将我们“抓”到院办,限制人身自由达5小时。几天内,《记者被法官“审”了五小时》长篇报道便成了《人民日报(海外版)》、《北京青年报》、《羊城晚报》、《华西都市报》等数十家报纸的轰动性新闻。该报道发表时,有的报纸还刊登了我胸口被法警抓伤的照片。
回到昆明后,熊老便找到我们,向我们深深鞠躬,表示“敬意”和“慰问”。他和其他不少律师的看法一致,认为法院已经对履行正常舆论监督职能的新闻工作者构成了非法拘禁,便主动请缨,千里迢迢地赶去永善,代我们与法院进行交涉。
云南省记协在获悉“8·16事件”的情况后,也积极进行了处理,至今年年初,才终获初步解决:永善法院和昭通中院领导亲赴昆明,返还了我们被扣押的采访器材,并委婉地向我们表示歉意。
这件事情,让我初步认识了熊老。
B、古道热肠
而印象最深的是今年5月份那次,我因为一起戒毒所工作人员打死戒毒者的案件和他一起去个旧,他作为死者家属的代理人,告的是当地公安局。
我们坐夜班车,到个旧已经凌晨两点多,熊老驾轻就熟地带着我下了车就直奔车站值班室,说同志,我们想在这里坐一下。我不由纳闷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工作人员更是吃惊,问老人家现在啥时候了,您坐这里干嘛呢?熊老立即热情洋溢地递上名片,解释说自己是为弱势群体为无辜百姓打官司来的,想在这里借个地方好好准备材料,明天就要上法庭了。原来他竟然是想在这里坐上一夜!
我有点哭笑不得,说老人家您身体要紧还是找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来开房就几十块嘛。没想到他“宁死不从”。我怎么可能丢下一个70岁的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去休息呢?但那一阵我太累了,经常加夜班,熬到凌晨3点半左右,我觉得再也撑不住了,只有开溜,留下熊老继续在值班室准备案卷资料。
第二天听车站的人说,到5点多时,值班室的灯管意外暴炸,他们庆幸这个“讨厌”的老头子终于可以走人了,谁想他竟然又拿出一把电筒来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就这样一直坚持到天亮。尽管如此,次日的法庭上,他还是精神百倍,和被告——当地公安局的代理人展开激烈的辩论。开完庭后已经下午5点多了,熊老拉着我就上了返昆的长途车,“温记者,我老头子可没钱请你吃什么好的,请一顿米线倒没问题。要不,你就先垫一点干粮再说?”说着,他就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饼干递了过来。
在这趟约7小时的不停颠簸之中,熊老很快耷拉着脑袋,沉沉入睡,满头花白的头发靠在我肩上,嘴角,开始有口水流了出来。
我感慨不已。这是多么敬业多么古道热肠的一位老人啊,这把年纪了,退休后不好好安度晚年,还这样亡命地奔波。
C、倔强老头
那次之后,为这个案子,熊老又独自跑了几趟个旧,其中有一次还被一个小混混瞄上,抢了他那个“硕大无朋”的公文包。说起这事时,他痛心疾首,因为里面装的全是案卷资料。我不由想起和他一起出差时,熊老总是要自己提这个又大又破的旧皮包,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代劳,真还有那么一点让人误以为是个“保险箱”的意思。
如今,熊老换了一个小一些但同样破旧的皮包,由于容量小了,不得不辅以两个饲料的包装袋,来装材料。这样一来就显得有那么一点滑稽了——不管是会见当事人,还是去法院办理相关的手续,他都毫不遮掩地把自己那两个特殊的“公文包”望桌上一放,上面彩色的标志鲜艳夺目:金广联猪用农饲料。
“废物利用嘛,装东西很方便的啊。”熊老笑眯眯地指着“猪饲料”说。
在采访王玉芬案件总共近3个月的过程中,熊老曾十余次亲自来报社找我,每次都是蹬着他那辆“超期服役”的单车,扛着大包小包的材料。其中,约有一半的时候都带着王玉芬和她的家人。这是一个在经济和文化上都几乎为零的极为穷困的家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残忍的加害,他们无法表达心中的痛苦。因此,每次都是熊老在那里愤怒地诉说着:“小王,你把衣服脱开吧……温记者你看看,一个原本美丽的少妇被摧残成啥样了……”
为帮王玉芬打官司,熊老曾了个旧和永善5趟,总行程累计不下5000里。对我来说,永善“8·16事件”仍历历在目,而通往这个云南最贫困之一县份的那条“死亡之路”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当年去的途中,我所坐的车就差点翻进山沟。所以,我完全没法想象孤身一人的任何一位七旬老人,是如何去面对这仅单边有达1100余里的旅程的。
而为了在案件前期审理中,泼硫酸者指称王玉芬“从事不正当职业”和“勾引其老公”的说法,熊老又专程跑了一趟永善,向王的乡亲及村乡两级组织调取“清白”的证据。
“其实啊,现在我连律师都不是,就是一个普通的法律工作者,另外,我也只是讲师而已,并非什么教授级的人物,总之,就是一个倔强的老头,仅此而已。”熊老说。
注:图片系资料,与本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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