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东宝提着他千年不变的黑色人造革右下角印三潭映月风景的拎包来到陈平原书记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也曾是徐书记坐过的，不过，新的办公楼正在不远处建造，陈平原在这间办公室不会坐得太久。
雷东宝还在走廊时候已经被陈平原的秘书拉住，要他说话小心点，说里面正生气。雷东宝问生的什么气，秘书知道雷东宝与书记要好，就说书记本来有个很好的机会，可是半路杀岀程咬金，上面又下达一个必须大专文凭的硬杠子，陈书记硬是被这硬杠子打下马。雷东宝听着也生气，可转念一想，他推崇的老徐和宋运辉都是大学出身，果然都是本事了得的人，而现在雷忠富在市里安排下去农大进修，雷正明去工学院进修，一边进修一边岀成绩，可见读书还是有用的，也可见人家上面那大专硬杠子还是有道理的。
但陈平原也有他的道理，“我们那时候哪有考大学这种事，我们家庭成份差的哪里轮得到推荐上大学，当年不让上大学，现在又要我们有大学文凭，这不是捉弄人吗。”
雷东宝笑道：“我小学文凭，不也活得好好的？你还推荐我做省劳模呢。”
“我们不一样，你挣钱凭本事，我们这里除了本事还今天一条硬杠子明天一条软杠子，天天给杠子打得满头开花。你说我能力有没有？不说别的，现在全市各个县，我这儿经济工作做得好，年财政收入最高，遥遥领先。我这儿思想工作做得好，你给增补上市人大，还有其他几个先进分子。我这儿就是教育工作也是做得最好，今年夏天哪个高中升学率最高？还是我们，比市一中升学率还高。呀，这么多硬杠子我都超标，偏偏就不敌文凭这条硬杠子，你说做人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雷东宝将报纸裹缠的一万元钱放到陈平原面前，“高兴点，过年过节的。”
陈平原愣一下，却一改以往稍微客气推辞，一把将报纸包揽入抽屉。完了却不吱声，低头闷吸一枝香烟，好久才道：“东宝，你看我几岁？”
“干吗？反正不年轻，别想再找对象。四十吧。”
陈平原写下一个数字，举起纸给雷东宝看，见到雷东宝吃惊的表情，他叹声气：“我这年龄，如果错过这次去市里发展的机会，等这一届做下来，该让我去县人大养老喽，我这人也该过期作废喽。”
听着这话，雷东宝不由想到宋运辉的烦恼，顿时对陈平原有了理解。“你们这些做官的，很多有本事的想做事，做不痛快，做多事了，遭人红眼，最没意思的是，我们只要傻大胆肯干，早干一步，就能挣大钱，你们只有死工资。你们除了个官衔，啥都没有。”
陈平原听了既有同感，又伤自尊，佯瞪一眼，道：“你别胡说，这种话也乱说，我们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
陈平原本想拿套话压住雷东宝不得胡说，到底他是县委书记，雷东宝是他手下村支书，不能让雷东宝在他面前太放肆了。可雷东宝天不怕地不怕，满不在乎地道：“胡说啥啊，我小舅子做上处级干部了，本事比我好得多，我有事都要找他商量去，可他一个月工资还不如我一星期的，他看见我就心烦。你还不是一样。”
“别瞎猜。”陈平原干咳几声，整整喉咙，“你又想什么大计划了？”他看得出雷东宝给的这只报纸包分量不轻，估计雷东宝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雷东宝道：“向你汇报，去年跟你说的万头养猪场，我们做到了。我们还做到猪场的猪种档次在全省领先。今年赚了不少，还了银行不少，总之是大丰收。大家都要我来感谢县委领导得好。”
陈平原不耐烦地笑道：“东宝，你说套话不在行，还是趁早别讲，跟我说实话，你又想干什么大计划。”
雷东宝“嘿嘿”一笑，道：“我不是跟你说套话。你别插话，你一插话我更说不清楚，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过去，现在得拿技术说话了。像我们养猪，这养猪学问大，有些人喜欢吃五花肉，我们就养腰身特别长的猪，有些人现在不爱吃肥肉想吃瘦肉，我们就养腿特别壮的猪，我们现在一分场、二分场、三分场养的都是不一样的猪，不能串一起。卖出去也是不一样的价，那种猪腿特别壮的，卖给做出口的，价钱特别好，花一样的饲养成本，特别挣钱。这就说到电线了。我们电线没技术，谁都能做，我们挣来挣去挣点辛苦钱。我们想引进技术多点的电缆设备，以后电线也做，电缆也做，做电缆的厂家少，我们就能挣钱。我现在可以从猪场挪点钱来，电线厂本来就有钱，你再让银行贷两百万给我，我可以上了。等电缆一上，我的电线电缆厂就狠了，一点不比万头养猪场差。”
陈平原狠狠瞪雷东宝一眼：“你胃口一次比一次大。”
“没办法，现在什么都涨价，等明年这个时候再上电缆厂，可能都得要四百万了，我们挣钱还不如涨价快，所以说什么都的先下手。”
“又是造在搬新村腾出来的老宅基地上？够吗？”
“不知道，我们才问来价钱，还没问别的，听雷正明说是很紧，你如果能给批个十亩地给我，我就宽裕了。”
陈平原想了好一会儿，道：“地可以批给你，钱也可以贷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们新村里面那么宽那么平的水泥路，你再给我延长点，伸到省道为止。你们不是有钱吗？有钱也不会把村子弄整齐点？怎么能让领导每次参观先走一段让你们拖拉机压坏的机耕路？”
“这得花多少钱，不行，我们现在先发展，再享受。要不你再批我点钱。”
“钱不能再多，我也给你算笔帐，你现在修路要五十万，这年头物价日涨夜涨，等明年同一时候你再想修，一百万都拿不下来。你想清楚。再说你小雷家富裕村的形象好，宣传做得出来，以后市里也会贷钱给你。”
雷东宝心说，看来不答应不行，只得道：“好吧，答应你，我再旁边种上树，搞得像杭州苏堤一样美，好不好？”
陈平原沉稳地道：“当然好，还有……”
“你不是说一个条件吗？不行，说好一个就一个。”
陈平原哭笑不得，从桌上翻出一只讲义夹，交给雷东宝：“我辛苦让人收集的资料，明年你把这些能拿的奖都给我拿了，什么养猪奖养牛奖，农村改革先进奖之类的，你小雷家发展不能光盯着经济效益，你还得盯住社会影响。你要明白一点，社会影响就是财富，你社会影响越大，办事越方便，贷款也方便。等你社会影响大了，哪天你还不屑来我这儿拜年，你都能拜到省长办公室去啦。给。”说完将讲义夹扔到雷东宝桌上，“叫你们村长去做，你做不来。”
雷东宝侧着头一想，有道理，这几年他仗着农村改革先进称号，下面办事员说，去机关办事顺趟许多，尤其是他又恢复人大席位后，乡长现在与他平起平坐，天灵灵地灵灵，如今他在乡里说话贼灵，陈平原这是真心帮他。他将整个讲义夹拿来，却被陈平原抢回。陈平原褪下文件给他，留下讲义夹。雷东宝说声“小气”，陈平原终于爆一句粗口，“妈的，谁像你们农村破落户，没规矩。”骂出来后，陈平原一口气才顺畅，可心里一直怀疑雷东宝不知怎么在笑他小气。雷东宝却若有所悟，大腿一拍，道：“对，我回去也把规矩做出来，否则电线厂每天只看见丢扳手榔头。书记，批张饭条，中午了。”
陈平原摸岀几张餐券交给雷东宝，正好走廊传来响亮的电铃声，下班了。陈平原仔细锁上抽屉，看着雷东宝把资料塞进黑人造革拎包，包身又恢复鼓胀，这才领雷东宝一起去机关食堂。
雷东宝吃饱县机关食堂并不怎么样的中饭回来，召集村干部和村办企业负责人坐一起开会研究八七年的工作计划。雷士根管着钱，对雷东宝提出的宏大计划又爱又怕。大家讨论计划实施办法，他画张表格，照着预收款项和现有款项，以及计划贷款，安排计划预支款。大家不管钱的恨不得快马加鞭，雷士根老是给大家泼冷水，这得推后，那估计钱不够，搞得大家都挺没兴致。还在雷士根为人一向正直，威信很足，他的话大家不能不听，雷东宝也不能不听。开会一直开到晚七点，总算制定岀一个以电缆厂建设为重点，村公路修建为辅线的建设计划。
会后，雷士根愁眉苦脸地说，这计划定得太玄，万一有些什么意想不到的用钱项目出现，村财政得吃紧。雷东宝说不担心，船到桥头自会直，谁知道以后还会发生啥。
雷士根还要雷东宝想想那么多猪粪怎么办，一万多头猪，每天拉出来的屎够拖拉机拉几车，全白送给周边村的养殖专业户都嫌太多，去年夏天已经臭得年纪大的人都头晕，猪鸟已经两次毒得下游的鱼翻肚子，今年说啥都得想个办法，还有河下游村也快给熏得不干了，上回他们村长已经来吵过架，今年猪更多，今年夏天将更不得了。
雷东宝想来想去，把红伟和雷忠富一起叫来也想，想半天，还是只有雷忠富说的建沼气池这个办法可以化解矛盾。可忠富又说，沼气池这东西他只在农大听说，没见过，这是技术活，得有专门人来做，估计也得花钱，不过花钱后，以后听说可以烧沼气取暖，冬天养小猪，每天烧猪食的煤倒是可以省了。雷东宝只关注还臭不臭，雷忠富说应该不臭。雷东宝便要雷忠富尽快去问个清楚，如果花钱不多，立刻就搞。如果花钱多……雷东宝想要不干脆路先不修，做个样子给陈平原看就行，反正两百万贷款下来了他又拿不回去，还是先修了沼气池。问题是沼气池能不能有用。雷忠富积极支持沼气池，说要不先试验一个小的，好的话才做大的，否则猪粪包围养猪场，猪去年夏天生病多，都是给不卫生闹的。雷东宝答应。
四个人开会到半夜，红伟一句话都没份，最后才说了一句提醒自己的存在，他说要挖沼气池找他，不要钱，砖厂反正每天都在挖坑取泥巴。大家听了都笑了。
因为是雷东宝布置下来的任务，雷忠富第二天一早就乘火车去省城的农大，找到相识老师，又通过老师介绍认识省农科院的同志，七枴八弯找到正研究推广沼气应用的专门办公室，然后又通过那个办公室找到本市的农村能源办，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终于找对衙门。此时已经是春节锣鼓隐隐在耳了。
年后，雷东宝算是牢牢记住了陈平原有关“社会影响就是财富”的论调，一边布置配合农村能源办的沼气池试点工程，一边厚着脸皮到处化缘，从乡里开始化，要求政策支持、财政支持、技术支持他们小雷家的创新工程，一直化缘到分管农村工作的副市长办公室。作为市委常委之一的陈平原陪同一起去了，陈平原将雷东宝的化缘口号美化不少，句句打中农村工作要害，再说小雷家的新村改造确实在全市时间很轰动的事，市里磨蹭再磨蹭，讨论再研究，终于拨出一笔专门款项，扶持小雷家养猪场沼气试点工程。
小雷家养猪场三千立方米的沼气池建成投产，村里只投入不到四分之一的资金，却一举解决养猪场恶臭问题，并解决养猪场的燃料供应问题。等雷忠富动着脑筋把沼气池用得越来越顺畅，沼气产出却远远超过了猪场应用速度，于是，沼气通过管道通进新村，小雷家新村家家户户抛弃柴灶，每个月交猪场五块钱，都用上沼气。大家都没想到，臭东西竟然也能挣钱。
雷东宝至此终于尝到社会影响真金白银的甜头，才明白陈平原的高瞻远瞩，因此他更是热衷于贯彻陈平原春节前交给他的争取各种竞赛标兵等的任务，再配合沼气池的投产，年岀栏一万五千头猪的猪场巨大规模，和蒸蒸日上的村集体经济，小雷家村隔三岔五占据各阶层党报的一席之地，名声大噪。花花轿子人抬人，那些记者也很喜欢雷东宝，因为雷东宝送礼的爽快，还有雷东宝家徒四壁的清廉表象。
嘴皮子越练越滑溜，雷东宝虽然还是没宋运辉那样的说话水平，可也不再是过去想什么说什么的大老粗作风，他的说话，开始有了政策内容。那都是周围交往者的层次提高，每天耳濡目染给练出来的。
对此，陈平原非常满意。虽然他嘱咐修的村水泥马路到年底也还是半拉子工程，可一只沼气池把小雷家改造得山清水绿，陈平原就当沼气池是一白遮百丑，他眼开眼闭了。
再说，陈平原也是知道小雷家资金是真的紧张。可他本年度能努力的份额已经用完，只好爱莫能助，也就不过分挤兑着雷东宝修路了。
雷东宝又感受一次资金紧张带来的苦，而且比当年砖厂刚刚开业时候更苦，他又问银行借一次钱，算是电线厂的流动资金贷款，然后偷梁换柱把钱拿来填了电缆厂的窟窿。后来被银行查知，被警告了，差点收回贷款，好说歹说请了几次客才作罢。可后来就不能再找借口贷款。到电缆设备完工试产时候，又没钱了。没钱怎么办，雷东宝无奈之下想出一个办法，任何符合条件的外村人只要出钱五千元，就可买电缆厂一个工作名额，五年后归还。因为小雷家村集体企业名气大，众人信任，社会影响又一次发挥效益，这样又筹得十万。
拆东墙、补西墙，终于将电缆厂开了起来。杨巡帮请的厂长不错，雷东宝也是宁可亏待自己也不亏待厂长，最后两个月是用他的存折在给厂长开工资，厂长心里有数，做事很是出力。电缆厂顺利试机，几乎很少次品率地做出第一批产品，杨巡帮着销了。
而小雷家村则是欠下一屁股的债。银行的贷款，每月还利息都是好多；欠电缆设备生产厂的钱，实在付不出剩余的，雷士根被设备厂的人追得东躲西藏；欠电缆厂那些特招二十名工人的；还有欠雷东宝自己的。到阳历年底时候，雷士根看着帐目上一屁股的债，而电缆厂的效益还远未达到预期，他满心冰凉，反而是雷东宝劝他不要心急，又是那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巡原以为将挨雷东宝一顿好骂，没想到雷东宝提前为他着想，将他的难题解决了。他春风得意，浑身轻快，开始非常地思念戴娇凤。赶紧骑车大老远，绕去戴娇凤家看望。戴娇凤也想他，一直嘀咕着要跟着杨巡走，杨巡异常为难，只好照旧推说他在家里跟杨速睡一屋，实在没戴娇凤住的地方，等他这几天想办法解决了再来接她。而戴娇凤回家受父母兄弟教诲，已非东北时候随便杨巡瞒天过海，很敏感地问是不是他妈不让，才会房子造好那么多天，却没留出她的床？杨巡当然一口否认，可饶是他否认得坚决，戴娇凤还是神情不悦，敷衍杨巡的亲热。
岳家也敏感这个问题，生气于杨巡的母亲不认这个事实媳妇，不让戴娇凤春节去杨家过，说这明摆着是欺负人。戴家有意早早摆出晚饭，早早请杨巡吃完，早早要他回家上路，戴家的大义凛然地说，没领证的姑爷在女方家过夜不好，太晚离开也招人闲话。
杨巡感觉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虽然是早早被赶出戴家，可一路月黑风高，行路难，行路难，大冷天骑得满头大汗，速度却快不上去。其实他今晚是想趁天黑赖在戴家的，可没想到人家不让，他走得极其没有面子。骑了也不知多久，天黑得连手表都看不清，终于到了进村的山坡。可今天杨巡心灰意懒，没劲冲坡，冲到一半就跳下来，改为推着到顶，才捏着刹车缓缓趟回家。
家里只有杨连看着书等他，其他人都睡了。他走过去翻着一看，是本《古文观止》。杨巡拿着杨连的书上床躺着看，初中毕业多年，这种书看着异常陌生。不过想当年他的语文也不是太好，他擅长的是数理化，不是有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吗？那真是应到了他的身上。起码，他算帐总是比人快一拍。
第二天早上，杨巡自以为早起，没想到弟妹们都还睡着，睡得跟死猪一样。他悄悄下去，却见妈拎着一桶洗好的衣服从外面进来。杨巡忙上去接了桶，又帮妈从屋里背岀晾衣服的竹竿，支到外面石凳上。一边轻问他妈：“不是给你买了洗衣机吗？干吗不用？看你手都冻烂了。”
杨母紧着埋怨：“你这人不会买东西，这洗衣机是给装自来水的人家用的，我们用得有一个人挑水，麻烦，还不如到溪坑里洗着方便。钱多也不是这么乱用的。还有电视机，这里隔着大山没信号，你买来电视机有什么用，还彩电，这不是花冤枉钱吗？以后再买大件来，你得先写信跟我说一声，不能用就别乱买，浪费。我托人去问着，谁家要电视机洗衣机，我原价卖了，听说还开后门才卖得到呢。”
“不会让杨速杨连挑水？他们都是大小伙子了。”
“你这话才笨，老二老三除了暑假寒假休息日，其余时间都住宿，连杨逦都住在学校，谁能帮我。要我挑水，还不如拿去溪坑蹲着洗。”
“那叫他们礼拜天挑水，把水缸也挑满了，反正你家里也得用。他们礼拜天回家带衣服来洗吧？那么多衣服你一个人怎么洗得过来。”
“老大，你不要为用洗衣机而用洗衣机，你孝敬我我知道，我还是喜欢手洗衣服，你别跟我说了。快去洗脸，猫舔过一样，满脸油光光的。”
杨巡本来想趁着弟妹们都还没起床，跟妈好言相求戴娇凤的事，诉说一下他的为难。但见妈一如既往的强硬，连洗衣机这等小事都强硬，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折身进去厨房，往灶上大锅里倒一桶水，钻进柴窝开始烧水。一会儿杨母晾晒完衣服回屋，上灶前舀岀半开的水倒进热水瓶里，等三兄妹起床用。她又快手淘岀半箩米，倒进大锅煮粥。这才招呼杨巡出来洗脸，由她烧火。
杨巡刷着牙，想着戴娇凤，心里坚决地要把这事跟妈说明。他急着洗完脸，捞起大勺揭起锅盖搅了几下，才猫到妈面前，陪着笑道：“妈，让小凤来吧，虽然没领证，可那是迟早的事。”
“不行。你下面还有三个弟妹，都是尴尬年龄，他们要都学了你，高中就谈恋爱怎么办？大学不考了吗？你跟小戴在外面我们看不见随便你们，回家不行。我早说过了，你是大哥，你得带头做榜样。你现在做的榜样很好，连杨速不爱读书的现在也肯刻苦了，你要是领着小戴来，你怎么介绍？叫弟妹们怎么学你？再说我是村妇女干部，我自己儿子都带头无证结婚，我以后还怎么管别人晚婚晚育？”杨母语气非常严厉
杨巡被妈的一顿道理打回，无奈地道：“妈，小凤是个好女孩，在东北帮我很多忙，什么苦的都干，她不是你说的风流女人。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我春节不让她来我家，我怎么对得起她。”
杨母沉着脸，道：“你这话不对，我没反对她来我家，但她来后，晚上得回去，不能住这里。小戴要是吃得了这个苦，她每天都可以来，我欢迎。你要记住，你不仅没领证，也没摆酒席。名不正，则言不顺，这话你要记清了。”
“妈，你不觉得太对不起小凤了妈？她一个女孩子，你要她回家怎么做人？”
杨母道：“你以为……”忽然刹住，做个眼色，杨巡回头一看，见是杨速和杨连前脚后脚地下来，他只得也不说，上去拖杨逦起床。他也不想跟妈为戴娇凤的事在弟妹们面前争执，他做大哥的不能带这个坏头。爸去世后，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们四个拉扯大，他不能不体谅妈的辛苦。
等兄妹都吃完饭，杨巡带两个弟弟，自行车后面各挂两麻袋谷子，去村尾碾米。他从小帮着寡母做事，又是老大，练就灵活主动，比如碾米这等事，都不等他妈吩咐，他揭开米缸一看快要见底，就自觉想起要碾米了。杨逦也要跟着去，四兄妹一人一辆自行车，很是浩浩荡荡。都是因为杨巡赚了大钱，一家人如今走出去不知多少精神。
一路上，杨巡几次三番想跟弟妹们讲戴娇凤的事，可几次三番地噤声。作为大哥，他在家里一向是弟妹们眼里的第二权威，如今他能干赚钱，弟妹们看见他更是崇拜。他还真如妈所言，他怕说了与戴娇凤的真是情况，把眼前三个水灵单纯的弟妹给教坏了。他自己也知道未婚同居不是件好事。
他只能在心里唉声叹气地想，唯有春节后回东北再好好向戴娇凤赔罪了。只是不知道戴娇凤还会不会不管不顾跟他走，戴家这回会不会看紧她。
这个春节比去年过得更富庶，家门口屋檐下挂满鸡鸭鱼肉，可大家却反而不稀罕荤腥，一家人抢着吃素。初一时候杨巡飞奔去戴家，厚厚地发了一叠压岁钱，又送准岳父母一人两千块钱，才换来戴家的笑脸。他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