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蛊室》——小说连载(6)
(2010-09-17 14: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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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噩梦
在黑暗中,傅杰闻到了浓郁的青草香。他好热,青草的香气像蒸笼一样的围绕着他,很闷,但他不难受。他清晰地分辨出,在青草的香气中有一缕淡淡的熟悉的女儿香,清淡却清晰,他在黑暗中非常清楚地知道,他要找的就在前面不远处。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只是一瞬间后,他己经紧紧地握住了那个人,柔软的手腕,温暖的感觉,他全身心地飘了起来。但他没法恣意,他被那双手牵引着,操纵着,一切都仿佛带着节奏,他和她在舞动……他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他想拉近她,想再拉近她,可都做不到,力不从心。不知在什么时候,他感觉急迫,要打破这种律动,但是这也做不到……他恐慌了,他记起了要挣扎,他也应该能挣扎!但是节奏和舞动在带动着他,不由他自主,他连停下来的自由和权力都没有……傅杰在极力的挣扎中,在又慌又急又愤怒的心情里猛地醒来,发觉四周还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第一时间里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喘息声渐渐地平缓了,他发觉他全身都湿露露的,好冷。他恍恍惚惚的头脑里慢慢地恢复了能想事的状态,他想起来了,他这是在梁东华的家里,一个开着空调的屋子里。奇怪,这么冷的空调,他竟然出了这么一身的大汗。他下意识地往梁东华的大床方向看,他为自己的大汗羞愧,他更为自己的喘息声无地自容,这是怎么了?他在黑暗里追问着自己。
但他马上就真的听到了跳舞的声音,准确的说是节奏。静悄悄的深夜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老楼房里,傅杰竟然听着有脚步轻轻踏地的声音,声音轻柔缓慢,但绝不是单纯的踱步,有着规律,傅杰虽然听不懂,但是也听出了那有着他不熟悉不知道的旋律。这声音在整座楼房里流动着,让他没法确定是在那间屋子里,或者走廊上?声音飘忽,傅杰猛然间毛骨悚然,脚步声竟然好像就在他的门外!
傅杰猛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盯向门口的方向,他奇怪为什么今天夜里会这么的漆黑一片?!平时他半夜里醒来时都有些星月的光辉照得进这间大卧室的,每天晚上都能的!因为梁东华要起夜,他身体再好,也是个八十出头的老人了,没法不起夜。而他起夜傅杰就会醒。
可这是怎么了?傅杰在黑暗里急速地转动脑袋,向四面八方看着,他要寻找窗户,他要找到平时夜里从窗口射进来的有蒿草影子的光亮,可是突然间他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发现有条黑影就直挺挺地站在他的床前!那真的是条非常高大的黑影,比别的地方的黑暗浓重了好多,他的眼睛能适应黑暗了,他绝对没有看错!
“谁?!”傅杰跳了起来,跳到了床的另一边。他身后就是冷冰冰的墙了,再也没有退路。他紧紧地盯着那条黑影,如果它逼过来,他还要怎么办?如果它跳上床逼过来他还能怎么办?!在黑暗中他没有半点勇气。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好一会儿,傅杰没有动,床对面的黑暗也是宁定的,无声无息,没有动作。傅杰开始怀疑他自己了,是不是他睡梦中被魇住了?醒过来后还疑神疑鬼的?他慢慢地伸出手,向那条黑影晃了晃,他没觉得黑暗中对面有什么反应。他又试探着向旁边挪了一步,再一步,黑暗中寂静无声,仿佛对他视而不见。他猛地冲出床位,几步跨到了门边,在门边的墙上伸手快速乱摸,他终于找到了灯的开关,轻轻的一声机簧响,房间里突然间一片光明,傅杰回过头来往他床边看,他差点再次惊叫出声,他床头那里竟然真的有个人站着!
一瞬间傅杰全身汗毛直竖,身子都僵住了无法动弹。他刚才在黑暗中看到的竟然是真的!那是谁?他下意识地向梁东华的床上看去,那上面是空的,人不在!傅杰的惊恐达到了极限,他竟然把梁东华给看丢了,这是多大的责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负担!
他转脸再去看还在他床前站着不动的人影,虽然是背对着他,但自从他醒过来后就一直都没有过动静,那到底是谁,为什么房间里开灯了还是一动都不动?!他用尽全力地提起所有勇气去看那个人,好半天才惊觉那就是梁东华。他只是背对着他,竟然让他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长嘘出口气,觉得全身都虚脱了。这间大卧室里并没有其他的人,还是他们俩……
“首长,你怎么了?”傅杰尽量放轻了声音,平缓着语气问,他没敢走近。 十米开外的梁东华没有反应,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首长?”傅杰提高了些声音再问,这么静的楼里,这么空旷的房间里,梁东华不可能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可梁东华就是没听见一样,面对着己经没有人的床,站得笔直,除了向下垂着的头颅。傅杰的心猛地收紧,一股寒意在他身体里泛起,让他重新紧张,梁东华这是怎么了?他想对自己怎么样?他是清醒的吗?傅杰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用力狠狠地咬了自己的嘴唇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麻痹的心理和神经都受到了刺激。他向梁东华走了过去。
傅杰在梁东华的侧面停下了脚步,他实在没有胆量直接走过去,或者绕到梁东华的面前问他怎么了,又或者干脆拍他一下,把他从噩梦中拍醒。这都做不得,他不敢,无论是梁东华痴呆昏迷了,还是梁东华正常清醒的时候,他都不敢。
这时的梁东华很平静,傅杰在他侧面三米远的地方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梁东华的五官正常,眼睛是睁着的,光着上身,下面是夏天睡觉时穿的大短裤,傅杰注意到他全身的肌肉没有紧张,很松弛,他只是在那里站着,顶多是不说话而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样子,更没有特别的举动。
傅杰松了口气,心想着不管梁东华为什么会这样,他想做什么,这都是梁东华自己的家,只要没伤害到他傅杰,他就没有权力阻止,甚至不能说三道四。就像现在,虽然对方是在深夜里站到了他的床前,可也只是站着,并没把他怎么样啊。他这么想着,远远地走开了去,坐在大门边上的一把小椅子里,他觉得他不能出去,他的职责就是陪伴着梁东华,24小时不离身。
他坐在了椅子里,回过点神来了。除了眼前的梁东华外,楼里的那种若隐若现的脚步声又回到了他的耳朵里,轻飘飘的,舒缓有致,快慢错乱,原来一直都没有停顿。傅杰刚刚放松的神经立即又崩紧了,在椅子里猛地拔直了脊背,这种灵动飘忽,流动不定的脚步声,参照着他眼前一动不动像是梦游受惊痴呆不动的梁东华,让傅杰一瞬间对自我的判断都模糊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半夜突然醒来,这间老楼里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把椅子轻轻地往门后边移动,躲开了门口,那种带着旋律不停游走的脚步仿佛就在门外,让他不寒而栗。
他的精神都凝聚在门口,时刻提防,他不知道这脚步声来自于什么,会在他面前突然出现什么。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疾速回头,正看见梁东华缓缓地转过了身。梁东华转身的样子让他惊恐,非常的缓慢,非常的生硬,仿佛这人的腰腿筋骨己经没有一点点的柔韧性,他都不知道梁东华是用什么部位发力才能驱动这付身体。梁东华的头还在低着,惨白的灯光只能照亮他的额头,他的五官都在阴影笼罩下,阴暗里的东西生成了阴森。傅杰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后退,但他马上就贴到了门上,再无退路!除非他能破门而出到外面,但外面……外面的东西更是他所不知道也不敢面对的!
梁东华还在缓缓地转身,己经转了大约360度一个整圈了,他还在转着,头颈硬生生的,眼睛偶尔正对着灯光,傅杰发现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他在找什么吗?他为什么要这样扫视全屋子?梁东华的目光不止一次地掠过傅杰了,他都视而不见,不去理会。那么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傅杰觉得再也没法忍受了,他要离开这间屋子,一定要马上就离开!他不知道在下一瞬间,梁东华会不会变得无比的快速矫健,扑过来一把把他抓住,他再也无法面对这个人!就在这时,梁东华突然倒了下去,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那样子那速度就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支撑的一根水泥柱子,注定了马上就要砸在地上,把地面砸出深坑,他自己也四分五裂。
傅杰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梁东华会突然有这样的变化,他绝对来不及去阻止他托住他了。他只能眼看着梁东华就要重重地摔倒,可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倒在地上的梁东华一点沉重的撞击声都没有发出来,他的脚始终没有离开地面,他的双手己经支撑了自己的身体,他的头和躯干一点都没有和地面接触上。傅杰不敢相信地看着平平地支撑在地板上的梁东华,就像看着一个奇迹一样。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让他更加惊愕的事再次发生,倒在地上的梁东华开始移动。傅杰从来没有看过有人会这样移动自己的身体,他不相信一个人的躯干紧崩直挺,只是以手指和脚尖就能让自己往前动。要知道这是个八十岁左右的老人了,虽然他的身体保持得非常强健。傅杰知道他自己就无论如何做不到这一点。
而梁东华的移动方向竟然是这间卧室里最大的那张床的床底下,傅杰眼睁睁地看着他均速地“爬”了进去,穿过床单,一直爬到了里面,床好大,床单虽然没有被重新拉平放下,但梁东华完全爬进去后自然而然地又平整地垂了下来。
傅杰呆呆地看着那张大床,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他刚刚才亲眼目睹了梁东华是如何怎样的爬进去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时床下面有个人。
这时房间里平静了,真的是声息皆无,连房间外面楼里面的脚步声似乎也停下了,傅杰的脑袋里嗡嗡地响,只觉得自己变得非常的迟钝,触觉和感觉都没有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他看得见那些东西,就是不能肯定它们真的都存在……
好半天傅杰猛然间醒了过来,他再不迟疑推门来到了走廊上,再不在意门外边会有什么危险不测。现在重要的是他的饭碗――梁东华的安危!梁东华这个样子是不是犯了什么病了?就像他第一天进梁家送外卖,梁东华心脏病突发那样,如果他现在把病情耽误了,明天得怎么交代?!
走廊里的电灯怎么也找不到了,手忙脚乱的傅杰摸了两遍没找到就放弃了,他还记得老管家李厚诚的房门在哪儿,他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再不管这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力拍起门来,拍到第三下的时候他想起了这位老管家己经跟了梁东华好几十年了,梁东华所有的毛病他都知道,这次的事也一定能应付。这让傅杰拍门的力量更大了,还叫出了声来:“李大爷!开门!首长出事了……”
拍门的声音和傅杰的叫声在小楼回旋盘绕的室内建筑里回荡着,像是有了剧院舞台的效应一样,加倍地响亮起来。但是李厚诚的房门里就是没有回音,任凭傅杰拍痛了手叫破了嗓子也没有用。傅杰都快急疯了,他不得己地停下了手,靠在昏暗的走廊里大口喘息,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都快瘫倒了。真是活见鬼!他没法控制地在心里大骂了起来,就凭他刚才拍门的声音,还有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就算是楼上的人也该听到了吧?难得的是这座楼里的人竟然都像是睡死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突然他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对,上楼去。楼上住着夫人小姐还有保姆小孙三个女人,楼下是梁东华李厚诚还有他三个男人,泾渭分明。他叫不开李厚诚的门,兴许是李厚诚年岁也太大了,真就是睡着了听不见。楼上的三个女人可都年青,夫人的岁数都不会超过四十五!他直奔向通向二楼的室内梯,在黑暗中时间长了,他的方位感己经恢复了。
他的脚准确地踏上了室内梯,顺势就跳上了七八级,己经上了快半层。但他又停下了,不为别的,他突然想起来老管家对他郑重地说过的话:“……小傅,你要记住,楼上住着夫人和小姐,除了首长外,我们都不要上去,除非是夫人或者小姐有事召呼我们……”他记得李厚诚当时的神色,他话里虽然还算含蓄,可神色里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楼上是女人们的闺房,男人不许上去,尤其是你这样初来乍到的年青男人!
傅杰站在半空中的室内梯上迟疑了,他绝对不能上去,他现在不光是赤身露体半夜上楼,更要命的是另外两个男人都不在场,他上去会有什么后果?黑暗里他慢慢地收回了脚步,往楼下退去。
他又回到了梁东华的卧室里,这座老楼里现在只有这个房间里才有灯光,才有光明。傅杰回到了光明里,却不敢走进去。他站在门外边的黑暗里,门己经被他拉开了,可下面的脚就是迈不进去。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卧室里那张罕见的大床,那上面夏天的单被零乱一团,梁东华今天晚上在那上面睡过,现在他在哪里呢?傅杰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床板似的,看见了床底下面朝下倒着,全身崩紧平平板板的那个人。更记起了他午夜里突然醒过来,发觉自己的床边无声无息地站着条黑影!
他觉得他应该进去,应该把梁东华从床下面拖出来,施以救治。但是他实在是没有胆量那么做,况且也不知道怎样去救啊!
傅杰苦恼极了,这种矛盾忐忑的心理很快就让他烦躁了起来,怨天怨地怨人,他怎么会流落到这步田地,好端端地进沈阳打工做了别人家里的小使唤!他家里再分能有点钱,他现在也己经在大学里上课了!他恨,他嫉妒,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面前就不能出现一条有点光亮的路!
可这都没有用,他己经在沈阳了,己经在这户人家里打工做小使唤了……什么也不能改变今天晚上他就站在这扇门外的事实。可这种怨恨和烦躁也有好处,他突然间发现他的恐惧不见了,至少是减轻了。他跨进了门里,把门在身后关严。
傅杰站在惨白的灯光下面,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事实要求他必须得做点什么,老话说得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得对得起梁东华付给他的工资。想着这些,他做了几次深长的呼吸,让身体和精神都振作了一下,他在梁东华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伏了下去,轻轻掀起贴地的床单的一角,向里面看。他选择的角度应该是合适的,那是他记得的梁东华爬进去的方位,现在离他最近的应该是梁东华的脚,他不至于被梁东华突然间伸手抓住。
如果梁东华在里面没有转过方位的话。
可是里面黑得很,傅杰在光明中向黑暗里看,什么也看不着。这张床离地太近,举架也太矮了,什么光也透不进去。傅杰犹豫着,好几次想伸手进去摸一下,但说什么都没敢。不一会儿,他的腰也酸了,手也支撑得麻木了,不得己只好先站了起来。
傅杰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一阵头昏目眩,这可如何是好?他在眼睛还没有恢复视力以前就在问着自己,而他知道自己一点答案也没有。他毕竟还太小,太年青,只是个刚从农村出来的20岁边上的孩子,真的没经过这种事啊……可是现实还得面对,他的视力也逐渐地恢复,能够看着东西了。他下意识地往窗子那边看去,房间里的光源把外面漆黑的夜色映衬成了镜子背面的水银,玻璃窗上清晰地照射着他的影子,那比平静普通的镜子多出了太多的神秘幽暗的虚幻感,让他一下子就看出了神。但是他的目光猛然间死死地盯住了那扇玻璃窗的左下角,在与窗台板相接的窗子边缘,有一个脸色雪白的人脸正面对着他,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与他对视!
傅杰在一瞬间魂飞魄散,那是谁?那是什么?!雪白色的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专注地向这间灯光明亮的房间里凝视,在死盯盯地看着他!傅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想大叫起来,不管能不能把楼里那些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叫起来,他都要叫出声来,他觉得他的胸口都要裂开了,心脏跳得无法在里面容纳,可他就是叫不出来!
他再也支持不住了!
那张脸倏然间退走了,就像是有人东西在后面拉着它一样,像水面上的东西突然间沉了下去,一下子就消失了。这种突然间的消失带来的惊吓比刚才他突然间发现它还要巨大,傅杰终于叫出了声来,他瘫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仍然死死地盯着那片窗玻璃,那东西会马上就再回来的,就像它刚才突然间消失退走那样。在无法喘息的恐惧中,他没有来由地想到,开着空调的卧室里不需要地板,要是有地毯就好了……
第六章 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