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太太的春运

文/毛小懋

“莉莎，过年回家吗？”土拨鼠太太问。

“当然想回，不过火车票太难买了。”袋鼠太太苦笑一声，“隔壁的臭鼬先生很热心，昨天一大早就起床，去火车站帮我排队买票，可是到现在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袋鼠太太眉毛一跳：“臭鼬先生回来了！”

臭鼬先生背着一个大大的铺盖卷，打着呵欠走进保育院，一屁股坐在墙角的旧藤椅上，一句话也不说，闭起了眼睛。

袋鼠太太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她拿起一条毛毯，走过去轻轻盖在了臭鼬先生身上。

臭鼬先生身子一抖，疲惫地睁开眼睛：“莉莎，不好意思，所有的票都卖光了。”

“我知道了，”袋鼠太太点点头，“你累了一天一夜，好好休息一下吧。”

土拨鼠太太端来一篮子野果，放在了臭鼬先生身旁的桌子上。

“莉莎，要不你问问蜗牛先生吧，”土拨鼠太太小声说，“我有他的电话号码。”

“哪个蜗牛先生？”

“就是咱们保育院里的蜗牛汤姆的爸爸，他每天傍晚都来接汤姆，开着一辆威风凛凛的大房车。他身为一只蜗牛，却长着两根黄灿灿的触须，所以大家都叫他黄牛。”

“原来是他！”袋鼠太太摇摇头，“我不太喜欢他，听说他卖票特别黑，一张普通的硬座票他经常以十倍的价格卖出去，我哪有那么多钱买……”

“那就没办法了。”土拨鼠太太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葵花街的水獭夫妇急需两袋惠氏奶粉，你给他们送过去吧。”

袋鼠太太接过奶粉，随手放进自己的育婴袋里，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很快，土拨鼠太太一杯茶还没喝完，袋鼠太太就回来了，把奶粉钱递给土拨鼠太太。

“葵花街离咱们保育院至少有五公里，你不到一刻钟就能打一个来回，蹦得可真快。”土拨鼠太太微笑着说完，忽然一拍大腿，“既然你这么能跑，为什么不跑回家呢？”

袋鼠太太一愣：“跑回家？”

“你家离咱们太阳城有多远？”

“大概……有四百公里吧。”

“你一刻钟能跑十公里，一小时就能跑四十公里，要跑四百公里，十个小时足够了。”

袋鼠太太惊讶地张大嘴巴：“十个小时？那要跑一个白天，我可没跑过那么久。”

“试试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能行。”

袋鼠太太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摇摇头：“太危险了。从太阳城回我家乡鹅掌镇，要经过大片大片的荒原，荒原上有很多袋狼和野狗，他们都是我们的天敌……”

“我去年看过一条新闻，说地球上最后一只袋狼早就死在了塔斯马尼亚岛上，所以你放心好了，袋狼已经灭绝了。至于野狗，”土拨鼠太太眼前一亮，高兴地说，“你在太阳城不是有很多姐妹吗？她们肯定也想回家，你们可以一起上路嘛！人多力量大，还怕什么野狗？”

“好主意！”袋鼠太太尚未回答，就听角落里响起一声喝彩，正是臭鼬先生。

臭鼬先生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嘟囔：“你们吵得我觉都睡不着了。”他转头望着袋鼠太太说，“莉莎，土拨鼠太太说得很有道理，你应该试试。而且我觉得，你如果跑回家的话，不但能省钱，还能挣钱！”

“挣钱？怎么挣？”袋鼠太太眼睛瞪得像两只铜铃。

“火车是怎么挣钱的？卖票！你们袋鼠家族的人排成一个纵队，奔跑在草原上，不就是一列火车吗？你们肚子上的每一个育婴袋都是一个座位，而且是软座！”臭鼬先生很激动。

袋鼠太太看着自己的育婴袋，皱皱眉头说：“可是，我去哪儿找乘客呢？”

“拜托，现在是春运时节，满世界都是想回家的人！”臭鼬先生已经毫无睡意，跳着脚说，“这样吧，你负责联系你们家族的人，人越多越好，我帮你们找乘客。每卖出一张车票，你们就把票钱的百分之五给我，作为提成，怎么样？”

袋鼠太太还在犹豫：“我怎么觉得……有点不靠谱呢？”

“靠谱！绝对靠谱！”臭鼬先生说着，背起铺盖卷冲出大门，“心动不如行动，赶紧行动吧，咱们最好明天早晨就出发！”

在土拨鼠太太的鼓励下，袋鼠太太开始打电话。散布在太阳城各个角落的袋鼠妈妈们听完袋鼠太太的计划，都很兴奋，纷纷答应加入。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袋鼠太太就约到了五十多名愿意跑回家的袋鼠妈妈。

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臭鼬先生用竹竿挑起一条床单，上面写着几行大字：“袋鼠返乡团！太阳城到鹅掌镇一日达！全程高级软卧，绝版珍藏最后六十席！现场预订，票价九折！”

眨眼间，臭鼬先生身边就围满了旅客。

“是不是骗子？”他们交头接耳。

“我们袋鼠返乡团的每一名袋鼠妈妈都是久经训练的长途车司机，绝对能保证您的旅途安全，当然，还有舒适！”臭鼬先生微笑道，“如果您不放心的话，可以上车再补票……”

买不到火车票的旅客们心动了，开始争先恐后地报名。

第二天大清晨，袋鼠妈妈们从全城各地赶过来，在保育院门口集合。

不久，形形色色的乘客们蜂拥而至，臭鼬先生站在门口卖票。不过，因为乘客们的体重都不一样，引起了很多纠纷。

树蛙太太要带她的七个孩子回乡探亲，臭鼬先生让她买八张票，树蛙太太勃然大怒：“我们一家八口顶多占用一个位子，凭什么要买那么多票！”臭鼬先生刚要发作，袋鼠太太朝他摆摆手：“买一张票就行了，孩子们那么小，应该免票。”臭鼬先生只好照办。

豪猪女士和河马先生也想上车，被臭鼬先生拦住了：“开什么玩笑！你瞧你，浑身是刺，想把我们的司机都扎死吗？还有你，那么胖，哪个袋子能装得下你，赶紧回家减肥去！”

伴随着吵嚷声，所有的育婴袋里都坐满了乘客。臭鼬先生猛吹一下口哨，大叫：“出发！”

袋鼠妈妈们微笑着排成一队，同时起跳。她们跳过一条条街道，跳出喧嚣的城市，迎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跳向自由而清新的原野。漫长的回家之旅开始了。

很显然，袋鼠列车的环境还是不错的，乘客们都比较开心。

第三节车厢里，树蛙太太的七个孩子把脑袋齐刷刷地搭在袋沿上，望向前方，扯开嗓门唱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第四节车厢里冒出两颗大脑袋，是两只雪兔，其中一只朝前面狂吼：“唱得难听死了，吵得我们都没法下棋了！”

第五节车厢里坐着一个狸猫，他一边啃一只香喷喷的鸭掌，一边从包里掏出十几根腊肠，挂在袋沿上，借着沿途的阳光晒一晒。第六节车厢里非常安静，因为鸭嘴兽刚刚换上纯棉的睡衣睡裤，正把脚架在袋沿上，呼呼大睡。

“阿姨，能跳得慢点吗？我们有点晕……”声音是从第七节车厢传出来的，原来，里面的四只眼镜猴正围在一起，翻看一本《哈利·波特》。第八节车厢里的蟾蜍却在拼命催促：“司机，跳快点！再快点！我要跟坐在前面车厢里的羊驼小姐讲句话……”

袋鼠太太跳在队伍的最前头，不知为什么，她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莉莎，昨天晚上我们都去给孩子买礼物，你怎么不去呢？”身后的袋鼠妈妈忽然问。

“我……我不知道给孩子买什么。”袋鼠太太在心里叹息一声，“我已经四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孩子现在喜欢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孩子长什么样了。”

“唉，四年的时间也太长了，孩子会跟你生分的。”

“我也是没办法。现在什么都要花钱，我只想多挣点钱供他好好念书，有个好前程……”

“其实，你可以把孩子接到城里来的。孩子没了妈妈，对他的成长反而更不好。”

“我当然也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在城里念书要花那么多钱，我哪供得起？”袋鼠太太揉揉眼睛，“听说，他学习一直都不好，可能过不了几年，他也要跟我出来闯社会了……”

装满快乐与忧愁的袋鼠列车向前疾驶，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鹅掌镇。

“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回来了。”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袋鼠太太的心中百味杂陈。

“司机阿姨，再见！”树蛙太太的七个孩子向袋鼠太太挥手。

“再见，小歌唱家们！”袋鼠太太微微一笑，望着树蛙太太和孩子们手牵手离去的背影，不禁发起呆来。然而，她的发呆很快就被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

“喂，司机！返回太阳城的列车什么时候开？”说话的是一只胖乎乎的豚鼠。

“返回太阳城？呃，我不回太阳城，不好意思。”袋鼠太太转身要走。

“啪！”豚鼠甩出一叠钱，高傲地说：“给！你的酬劳。”

袋鼠太太怦然心动。只要有钱，就可以给孩子换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了。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把钱抓过来，低声说：“明天早晨七点。”

来不及回家，袋鼠太太就在车站附近住了一夜。次日凌晨，她载上豚鼠，朝太阳城奔去。

就这样，年底的最后两个礼拜，袋鼠太太趁着春运热潮，在从太阳城到鹅掌镇之间的荒原上来回奔波。眨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九的早晨。

“再跑最后一个来回！”袋鼠太太站在鹅掌镇车站，咬咬牙说，“明天傍晚我肯定能跑回来，陪孩子过一个最开心的除夕的……”

当天傍晚，袋鼠太太把野鸭夫妇送到了太阳城。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袋鼠太太在保育院门口等她的最后一个乘客。结果一直等到中午，那个乘客才慢腾腾地赶来。他是一只树懒。

“不好意思，俺刚睡醒……”树懒眯着眼睛，慢慢地爬进育婴袋，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袋鼠太太强压心中的怒火，拔腿就跑。

跑到傍晚，离家还有一百多公里的时候，突然狂风四起，一场纷纷扬扬的暴雪从天而降。袋鼠太太被风吹得站都站不稳，只好停住脚步，钻进路边的树洞躲避风雪。

今夜是除夕。透过风雪，袋鼠太太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不知不觉间，两道泪水流了下来，冷风一吹，在她的脸颊上结成了冰。

自始至终，那只树懒都蜷缩在袋鼠太太的育婴袋里，打着细细的呼噜。

暴风雪直到午夜才渐渐停息了。袋鼠太太钻出树洞，望着白茫茫的原野，两只脚不由自主地慢慢蹦跳起来。借着雪夜的微光，她坚定地奔向前方。

孩子，袋鼠太太在心里说，再过六个多小时，妈妈就要和今年的第一缕阳光一起出现在你的眼前了。从今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了，妈妈向你打包票。（原发《童话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