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一个5000字的童话《恶霸学院的差等生》，是当年那篇《了不起的头号通缉犯》的改写版。

我越来越发现，从前我写的童话，虽然可能不太像样，但单纯直接，反而更好玩。现在写的呢，虽然更像样点，但越写越累赘，显然不如从前那么好玩。真应该再多写点动物童话。

 

恶霸学院的差等生

文/毛小懋

 

1.

“嘎嘣，嘎嘣……”老鼠开始啃锅盖了。

小狼眉寸寸悄悄下床，端着蜡烛走进了厨房。

听见脚步声，锅台上的老鼠一愣，歪着脑袋瞄了一眼，发现进来的是眉寸寸，松了口气。他眉开眼笑地向小狼打招呼：“嗨！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说完继续低头啃锅盖，尾巴还轻松地左摇右摆。

眉寸寸把蜡烛粘在窗台上，在锅台旁边的板凳上坐下来，下巴枕着双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小老鼠：“喂，锅盖的味道不错吧？”

小老鼠头也不抬地说：“你们晚餐是不是吃的小鸡炖蘑菇？味道挺鲜的。可惜盐搁多了，下回让你妈炒菜少搁点盐。”

眉寸寸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小老鼠咂咂嘴，继续啃：“我叫木木。”

“吱呀……”厨房的门忽然打开了，狼妈妈的头伸进来：“寸寸！你在跟谁说话？”

眉寸寸慌忙站起来：“小老鼠木木。”

“老鼠？”狼妈妈冲了进来，“老鼠又咬破了我们的锅盖？”

眉寸寸刚要回答，木木把勺子一扔，掉头钻进了墙角的老鼠洞。

狼妈妈气冲冲地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眉寸寸说：“木木说，我们的小鸡炖蘑菇太咸了，妈，你明天做菜能不能少放点盐？”

“哦，我的天哪！”狼妈妈痛苦地叹息一声，“过了十二点，你就七岁了！可是你瞧瞧，你现在哪有一点我们狼家族的气质？你是一匹狼啊，我亲爱的儿子！唉，看来你爸的血海深仇是没法报了。”

“我爸？血海深仇？我爸在哪儿？”眉寸寸惊奇地问。

狼妈妈双眼含泪，犹豫了很久，终于说：“沿着我们家后面的山谷向南走，走到西门镇，在柳河街七号的胡同拐角，有个穿黑衣的人坐在书桌后面，用一支毛笔代人写家书……”

眉寸寸高兴地说：“那个人就是我爸？”

狼妈妈摇摇头：“那个人不是你爸。你爸是那支毛笔。”

“拜托，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我早就不读童话了。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是和一支毛笔谈恋爱，然后生下的我，鬼才相信！”眉寸寸皱着眉头说。

“这不是童话，儿子。因为那是一支狼毫笔。”狼妈妈揉了揉眼睛。

“狼毫笔？”

“七年前，你爸下山觅食，被西门镇的猎人抓住杀了。他们把他的尾巴割下来，制成了十二支狼毫笔。那个黑衣人用的毛笔就是其中的一支。”狼妈妈哭泣着说。

眉寸寸全身都抖了起来：“他们……他们太残忍了！”

“所以，我亲爱的儿子，你要为你爸报仇！”狼妈妈说，“但是，唉，你的性子太软弱善良了！我想了一整夜，决定过几天送你去恶霸学院读书。”

“恶霸学院？”

“咕，咕，咕……”闹钟响了，十二点到了。从现在起，眉寸寸就是一匹七岁的狼了。

 

2.

恶霸学院坐落在一座阴森森的大森林里，校长是一只抽雪茄的刺猬。

在去学校的路上，狼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寸寸，你知道吗？为了供你上学，妈妈把全部家当都卖了，连房子都出租给了狐狸一家，因为恶霸学院的学费实在太贵了。不过贵点也是值得的，因为这所学校的教学质量非常高，我听说只要从这里毕业，一定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大恶霸。住在我们隔壁的山羊一家你还记得吗？他们的儿子眠眠从恶霸学院毕业的第二天就去柳叶河闹事，把河马大伯揍得再也不敢上岸晒太阳了。唉，人家的孩子真是有出息！”

眉寸寸紧握着小拳头说：“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刺猬校长把狼妈妈和眉寸寸带到了长颈鹿老师的办公室。狼妈妈疑惑地看着长颈鹿老师的金丝眼镜，悄悄地问：“校长，这个长脖子老师的教学水平怎么样？我怎么觉得他不像坏人呀？他能教坏我的孩子吗？”

长颈鹿虽然身高六米，但是听力极佳，他把脖子伸下来，盯着狼妈妈的眼睛说：“大娘，你难道没听过‘伪君子’这个词吗？我告诉你，我就是一个伪君子！如果坏起来，伪君子比真正的坏蛋还要坏一万零八十倍！比如现在，我就想把你的蓝布头巾扯下来，撕成两半，然后拎着你的脖子把你扔进大门外的粪池子里去！”

狼妈妈擦擦汗：“您可真是坏到家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长颈鹿老师把眉寸寸带进了教室，让他坐在第三排，他的同桌是一只兔子。

“你好，”小狼胆怯地朝兔子伸过手去，“我叫眉寸寸。”

兔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少跟我套近乎，小心我吃了你！”

眉寸寸小声说：“长颈鹿老师说了，谁要是欺负我，就告诉班长。你要是敢吃了我，我就让班长收拾你。”

兔子阴险地笑起来，拍拍前桌野牛的肩膀：“喂，果果，给我揍这个新来的家伙一顿！”

“是，班长！”野牛果果跳起来，把眉寸寸狠狠地揍了一顿。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是凶相课。长颈鹿老师说：“要想成为一个杰出的恶霸，首先要有一张凶恶的脸。来，每个同学把你最凶恶的样子露出来让我瞧瞧。先从眉寸寸同学开始。”

眉寸寸想了想，觉得自己见过的最凶恶的动物是山上的野猫，于是他皱起鼻子，低吟一声：“喵呜……”长颈鹿老师慈爱地走过去，摸摸他的脑袋，称赞道：“乖。”

接着，蛇同学表演吐舌头，诡异的表情吓得大白鹅同学浑身发毛；青蛙同学显露了一下大嗓门，把穿山甲同学的脑袋震得“嗡嗡”直响；猴子同学“吱吱”乱叫，喷了同桌鸭嘴兽同学一脸的口水……

“下面有请兔子同学表演。”长颈鹿说。

兔子班长站起来，目光阴沉地环顾一下四周，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大吼一声，简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眉寸寸顿时吓得晕了过去，长颈鹿老师吓得四脚酸软，“噗嗵”一声跪倒，连声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下课了，兔子班长得了满分，小狼眉寸寸得了零分。

 

3.

一眨眼，三天过去了。三天来的每一堂课，小狼眉寸寸得的都是零分。显然，恶霸学院不但没有让眉寸寸变成恶霸，反而让他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小，小得像绣花针的针尖。

狼妈妈心急如焚地冲进校长办公室，要刺猬校长退回学费。刺猬抽着雪茄，冷笑一声：“笑话，来人！”办公室的壁橱门“嘭”地打开，跳出四只松鼠，每只松鼠手里都提着一根精钢打造的狼牙棒。狼妈妈顿时吓呆了。

刺猬校长按灭雪茄，意味深长地说：“其实，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试问天下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恶霸的呢？怪只怪你儿子太不争气。当然，如果你还不死心，我可以给你指一条道，进补习班。”

狼妈妈问：“进哪个补习班？”刺猬校长说：“其实，教坏一个小孩子很容易的。我有个朋友，他坏得简直口水流油、鼻涕冒泡，不过最近生活有点困难，所以他办了一个补习班，你可以去找他。这是他的名片。”刺猬递过来一张纸。

“但是，尊敬的校长，”狼妈妈可怜兮兮地说，“让孩子进补习班也要钱呀，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把钱退一半给我们吧。”

刺猬校长说：“大姐，我是个恶霸，恶霸要是有了同情心，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像我们这种人，只要成了恶霸，一辈子都不能回头了。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只能把你乱棒打出去了。”

狼妈妈于是领着眉寸寸默默地走出了校门。她按照名片上的地址，在留留山的山坡上找到了那家补习班。补习班的老师是一只狈，名叫皮巢巢。

皮巢巢老师一见眉寸寸就尖叫一声：“哇！”

“怎么了？”狼妈妈担心地问。

“不得了，你发现没有？有一道灵光从你儿子的天灵盖喷了出来……”狈老师说。

狼妈妈吓了一跳：“啊，他不会死吧？”

“不会！你儿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如果能跟我学上几天，他肯定就飞龙上天了！”狈尖叫道。“哦，学费多少钱？”狼妈妈忙问。

狈老师摆摆手：“天才免费。”

就这样，眉寸寸开始在皮巢巢的补习班里学坏了。

皮巢巢说：“要想学坏，精通十六个字就行了。”眉寸寸战战兢兢地问：“哪十六个字？”皮巢巢一字一顿地说：“坑蒙拐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六亲不认。”

于是，皮巢巢带着眉寸寸，第一天去踩蚂蚁，把留留山上的蚂蚁踩得连下雨天都不敢搬家了；第二天去烧鼹鼠窝，把鼹鼠一家烧得满山抱头鼠窜，最后他们无家可归，只能在树上过夜了；第三天去集市上向卖蔬菜的大婶们收保护费，并且把两只多事的蜥蜴揍得满脸菜色，走路都不会走直线了；第四天绑架了野鸭的女儿，不仅赚了一大笔赎金，还白捡了三只香喷喷的鸭蛋……

一个星期之后，小狼眉寸寸兴奋地给妈妈写信：

“妈，我终于领悟到恶霸的真谛了。你知道吗？我和老狈现在已经是两只超级无敌大恶霸了。人们都害怕我们，还专门造了一个成语来形容我们：狼狈为奸。哈哈，妈妈，我终于扬名千古了……”

 

4

几个月之后，冬天到了，大雪像狼妈妈的头皮屑一样满山飞舞。

狼妈妈订阅了一份《恶霸日报》。最近，《恶霸日报》的头版天天都是眉寸寸的新闻：

前天，眉寸寸袭击了苦枣大草原上的牧场，咬断了三十只山羊的脖子；昨天，眉寸寸炸翻了青杏铁路上的两节火车，炸死了七十头乘车北上的野猪；今天，眉寸寸与皮巢巢联手，从沙枣城最大的银行里骗走了五百万元的现金……

所有的新闻都在提醒读者，昔日的恶霸学院差等生眉寸寸，已经成了一只超级无敌的大恶霸。

一天晚上，了不起的头号通缉犯眉寸寸踩着积雪回到了老家。

戴着老花镜的狼妈妈差点认不出他了。此时的眉寸寸手持雪茄，脚蹬皮靴，身穿皮夹克，皮夹克还故意不扣纽扣，露出胸脯上的刺青。

狼妈妈称赞道：“寸寸，你可真酷！对了，你什么时候为你的狼毫爸爸报仇啊？”

眉寸寸乜斜着三角眼说：“给他报仇？你愿意出多少钱？”

狼妈妈的眉毛跳了三跳：“出钱？”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我只有十个铜币，明天还要用它请人修房子呢。你瞧，家里的房子太破了，北风呼呼地吹，我快要冻死了。”

眉寸寸把钱一把抓过来，塞进自己的兜里：“少废话，不够！”

“儿子，你就不能给妈打个折吗？毕竟是为你爸报仇呀。”狼妈妈苦苦哀求。

眉寸寸毫不理会，在房子里踱来踱去地说：“再加上这栋房子就差不多了。”说着，他走过去打开门，朝门外一指，“妈，请！”

狼妈妈一惊：“什么意思？”眉寸寸说：“给我滚出去！从现在起，这栋房子就是我的了！”

狼妈妈愣了愣，上前一把抓住眉寸寸的手，强颜欢笑道：“寸寸，几个月不见，你竟然都学会开玩笑了。呵呵，有出息！”

“啪！”眉寸寸打开了妈妈的手，顺势一脚，把她踹出了房门。

躺在雪地上，狼妈妈大哭起来：“寸寸，你糊涂了吗？我是你妈呀！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西门医院妇产科开的证明……”

眉寸寸冷笑着说：“我知道你是我妈。但是没办法，我亲爱的妈妈，我现在是个恶霸。恶霸嘛，当然要无恶不作、六亲不认！”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狼妈妈哀嚎一声，像木桩一样栽倒在了雪地上。

 

5.

“老太婆！老太婆！”一双毛茸茸的小手在拍打狼妈妈的鼻子。

狼妈妈苏醒过来，发现小老鼠木木坐在她的鼻子旁边，身后还拖着一个锅盖。

“老太婆，饿了吧？我从厨房里给你偷出来一个锅盖，你尝尝吧！”木木把锅盖塞到狼妈妈的嘴巴下面。狼妈妈苦笑着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木木说：“不饿？嘿，你不吃我吃。”他伸手把锅盖拽过去，把大板牙凑上去，“嘎嘣嘎嘣”地啃了起来。转眼间，小老鼠木木已经把锅盖啃得亮晶晶的了。

狼妈妈躺在地上，静静地流起了眼泪。

木木啃着汤勺说：“老太婆，你哭什么？你儿子又不是无药可救了。”

狼妈妈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怎么？你有办法救他？”

木木说：“我没有办法，但我认识一只戴着助听器的狸猫，她是浪子学堂的校长，她肯定有办法。”

“狸猫？浪子学堂？”狼妈妈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滴溜溜的圆，“还有这样的学校？学费多少钱？”

木木从裤兜里掏出一卷脏兮兮的纸：“喏，他们的招生广告，你自己看吧。”

狼妈妈打开纸卷读道：“……面向全社会招生……随到随学……近期蓝色背景免冠彩色同底版照片两张……附注，如果是超级无敌大恶霸，学杂费全免，还发助学金！哈哈！”她兴奋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稍微思索了一下，狼妈妈说：“小木木，你能帮我吗？”

“看在这些日子你每天夜里给我准备一碗稀粥当晚餐的份上，我帮你！”木木把汤勺扔在一边，叉着腰正气凛然地说。

于是，小老鼠木木从鼠洞钻进屋去，打开了房门。狼妈妈悄悄走进房里，趁眉寸寸熟睡，把他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浪子学堂。

戴着助听器的狸猫校长拿着放大镜，把眉寸寸研究了整整一个早晨，越是研究越是赞叹不已：“啊，果然是一只宇宙超级无敌的大恶霸！浪子学堂的大门将为他敞开！希望他能在我们这里浪子回头，重新做狼！”

办完手续，狼妈妈小心翼翼地问：“猫校长，像眉寸寸这种宇宙超级无敌大恶霸，要多久才能改邪归正？”

狸猫校长问：“眉寸寸学坏用了几天？”狼妈妈想了想说：“大概是七天。”

狸猫校长拿出一个演算本，写了一个公式，然后咬着铅笔头计算了很久，慢悠悠地说：“学好比学坏可难多了。如果眉寸寸学坏只用了七天，那么让他学好，按照我们学校的教学进度，至少要用七年。”

“七年？”狼妈妈扳着手指仔细算了一下，“我的天哪，七年之后寸寸就十四岁了。对我们野狼来说，十四岁就是老头子了！”

说完，她摘下蓝布头巾，盖在脸上，“呜呜”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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