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无聊，每天傍晚骑车在城西河边闲逛，浏览路边的工厂和商店，和陌生的女人。回家后更无聊的晚上，于是提笔写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故事。

我找王美芸

文/毛小懋

每天黄昏，从城东八家镇的巷子里骑车出来，穿越槐树覆盖的整座小城，然后骑过蛇青河上一架摇摇晃晃的木桥，摇摇晃晃地把影子从像镜面一般清亮的河面上划过。再顺着河堤向南，骑过白桦林，骑过乱葬岗，折向西南，沿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一直走，最后绕过一座不长青草的土丘，停车，站在唯一的一棵梧桐树底下，就能看见那座蓬头垢面的石灰厂。

靠近梧桐树的石灰厂墙内，是一栋三层的职工宿舍楼。在三楼最南边的一个房间里，住着四个女工，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女友王美芸。

黄昏，我站在石灰厂门口，询问第一个出厂的工人。

“大哥，抽烟。”

穿着枣红色汗衫的工人大哥抽了一口烟：“找人？”

“我找王美芸，你知道的，你们厂里最漂亮的女工。”

工人弹弹烟灰，疑惑地说：“王美芸？我们工厂很小，一共只有四个女工，她们叫娟子、李红花、小宋和臭屁兰，没有王美芸。”

“四个女工谁最漂亮？”

“当然是李红花。”工人把烟蒂扔在地上，用穿拖鞋的脚拧了拧，“你听名字就能听出来，她漂亮得我们都不敢给她起外号。”

“大哥，这盒烟你收着，女工出来了，麻烦你给我指一下李红花。”

第二天黄昏，我站在石灰厂门口，面对着石灰厂的厂花李红花。

“李红花，这是王美芸托我给你带的衣服。”

纯洁得像一朵莲花的李红花盯着我手上的白色连衣裙：“王美芸？我不认识。”

“里面有一封信，你回去看看。”

第三天，我拿着两张电影票，站在石灰厂门口。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李红花坐上了我的自行车，她真的像一朵花一样轻。几天后，我说：“花儿，你穿连衣裙的时候为什么非要在脖子上绑一条蓝纱巾？”李红花说：“别的女孩穿连衣裙都绑着一条蓝纱巾。”我说：“王美芸就不绑。”李红花于是慢慢地把连衣裙脱下来，递在我的手上：“行，你把它还给王美芸吧！”

几天后，我站在石灰厂门口，叫住李红花的舍友娟子。

“娟子，王美芸请你吃饭。”

长得像传达室的门框一样高的娟子问：“王美芸是谁？”

“李红花知道王美芸，她是她从前的舍友。”

“去哪里吃？”娟子咂咂嘴说，“去吃麻辣烫行吗？我能多带几个人吗？”

于是，我开始每天拉着娟子的手满大街吃奇珍异味。几天后，我说：“娟儿，你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像鱼一样吧嗒嘴？”娟子满脸怒容：“谁吃饭还不吧嗒嘴？”我说：“王美芸就不吧嗒嘴。”娟子把到嘴的红烧肘子吐在盘子里，把筷子一拍：“你去请王美芸吃饭吧！”

几天后，我站在石灰厂门口，开始和小宋对话。小宋的眉眼总给人传情的错觉，尤其美妙的是，她的腰肢像柳枝一样纤细。

“小宋，王美芸……”

“停。王美芸的腰有我细吗？”小宋的声音原来也是石灰厂四朵金花当中最甜美的。

“王美芸的腰和你一样细。”

“王美芸的腰上长痦子了吗？”小宋拍了拍自己的细腰。

“没长。”

“那你还是去找王美芸吧！”喀，喀，喀，小宋踩着高跟鞋走远了。

这时候，坐在传达室里的朱老头笑了一声：“嘿。”我愣怔了半晌，凑过头去问：“朱大爷，你们厂里的臭屁兰……为什么叫臭屁兰？”

朱老头张开掉光了牙齿的老嘴，得意地说：“这个外号是我给她起的。她是我活这么大见过的放屁最臭的姑娘。”

“哦，”我自言自语，“王美芸可从来不放臭屁！”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石灰厂。

夏天过去了。

秋天就到了。每天中午，我从八家镇骑车出来，穿越槐树覆盖的小城，然后骑上鹿鸣山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一直走，骑过三官庙，骑过白酒泉，最后在山腰看见一所墙壁粉白的疗养院。靠近院门的一排青石瓦屋是年轻护士们的宿舍。那个秋天我开始相信，在青石瓦屋最西边的那个房间里住着三个护士，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女友王美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