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搬家到了鱼西村。鱼西村是不是听上去像一个从童话里跑出来的村子?镇子是鱼化寨,村子是鱼西村,猛一听会以为是海边的小渔村,其实是在黄土高原上。我倒无所谓,悲哀的是我的猫,它在鱼化寨的鱼西村成年累月地住下去,却吃不到一条鱼。
昨天晚上是我在鱼西村的初夜。楼下的那个露天舞场,天黑严了,灯亮了,九十年代的流行音乐响起来了,村子里的小伙子和大姑娘们手挽手进去了。舞场后面是鱼化温泉,温泉后面是一条街,我下楼去买饭,发现这条街上挤满人,在看电影。想不到这个白天安安静静的小村庄晚上的文化生活这么丰富。十多年没看露天电影了,于是走过去,背靠一棵夹竹桃,看了一部叫《神话》的电影和一部叫《导火线》的电影,和村民们一起时而大笑时而惊叹。
此前一周,我每天下午下班都来鱼西村打扫房子。这个房子盖起后没住过人,满地的尘土。我每天迎着夕阳而来,赶在天黑之前离开,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妈妈讲过的往事,在我降生之前的那个史前时期,爸爸在莒南读师范,每个周末骑车奔驰近百里回家,第二天早起,和妈妈一起盖灶房,忙一整天,傍晚再骑车趁着夜色赶回莒南,不耽误第二天上课。
我的房子没有网线,准备从三楼扯一根线上去。前天买了20米网线,找到房东,请他援手。房东坐在路边的墩子上,说,你把线给我,下午我给你扯上。我连声道谢。房东却眼珠一转,说,谢什么谢,你不得把我这工钱一掏?我心中一片雪亮,点点头说,多少钱?房东沉思着挠挠头皮,说你就给20块钱吧。我心中暗骂不止,想了想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干,我干10块钱的,再给你掏10块钱。房东缓慢地咧嘴一笑,金牙闪了一下,说行,不用你,下午我给你扯,10块钱。
昨天搬家之前,我的河东村房东查房,发现洗手间里的水池子坐在了地上,说,怎么回事?我说,掉下来了,两个多月了。房东低头一打量,说呦,把手坏了,你得赔钱了。我说,多少钱?房东说,这个管子没法用了,得买新的,你给20块钱吧。我说,一根管子多少钱?房东说,管子不贵,往上装麻烦,得找专门修这个的装。我说,那行,你把这根管子拆下来,我带走,我给20块钱你买新的去。房东说,我不会拆,拆了水还不都漏了?我说,现在水没漏那不就没坏吗?我都用了两个月了。房东叹口气说,没见过像你这么抠的学生,你掏10块钱吧。我说我早不是学生了。掏出10元钱递过去,开始搬家。
昨天给我搬家的三轮车夫是前天在家具店买电脑桌时认识的,长得很像我的初中英语老师王世谦。因为有新住户搬进来,我被逼在张亮和广敏都还没到的情况下提前搬家。这个面善的三轮车夫帮我搬,非常勇猛,一个人抱起装满显示器和书的大箱子,上面再摞一个音箱,咚咚咚下楼去了。我还是给他10块钱,他收了钱,到了鱼西村,说,我再给你搬上去吧?我连声道谢,说不用了。我们说话的时候站在门口,门口的石墩子旁边的水泥地上还写着他的电话号码。前天我买家具的时候没带手机,他拿一块瓦片在水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来,把10个阿拉伯数字写得像纸折的一样棱角分明。
这个三轮车夫让我想起半个月前我们在印刷厂遇见的一个货车司机。司机身形矮壮,头壳清圆,长得像我的家国二哥,当然前提是被拍扁10公分。我们在印刷厂把两吨杂志订单运去物流公司,发往全国。在大兴路转盘司机问路,小赵说,朝左拐,往前走不远就是了。司机说,左拐那不逆行了吗?小赵说,上次给我们拉货的司机就是这么走的。司机说,万事小心。于是绕行,边绕边嘟嘟囔囔。进了物流公司,因为是周末,没有搬卸工。司机说,别等了,搬吧。挽起袖子跳上车,大刀阔斧地动手了。一车货大半是他搬下来的,搬完拍拍手,背着手矮墩墩地站在车门旁。发货的人挺多,一直等到晚霞满天才轮到我们,司机在一旁绷紧着脸,时而看看太阳时而自言自语。我的手搬货的时候擦破了皮,糊满血痂和灰尘。司机皱着眉头指了指南边说,那边有水,洗洗去吧。我去兜了一圈,空着手回来了。司机一言不发,带着我过去,七拐八绕找到了他却不洗,给我指了指,转身走回去了。自始至终,这个司机在我前边,矮墩墩地走,一串钥匙在屁股旁边哗啦啦地摇晃着。
与这个司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个干瘦的货车司机。谈超和这个司机搭档运杂志,司机往车上装货,谈超一时技痒,上去搭把手。结果司机搬了几袋不搬了,拍拍谈超肩膀,踅到墙角落的荫凉里抽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