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六年的太阳教史

一七三六年春，四十一岁的卡尔·维亚·耶路德来到塞纳城，开始传播他的太阳教。在卡尔·维亚·耶路德的太阳教里，认定太阳是世间万物唯一的神，它每天都在一枚金蛋壳里出生一次，所以看上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我们知道，在卡尔·维亚·耶路德创建这一宗教之前古罗马、古希腊和十一世纪的东亚都曾出现过崇拜太阳，以太阳为唯一真神的宗教，只是它们存在的时间都不算太长，也看不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当然，在一个巨大的时间和空间里面许多联系都是秘密的和不被发现的，只有全能的神才会了解。

卡尔·维亚·耶路德在塞纳城中传播他的太阳教，开始的时候并不顺利，这是可以想见的。因为塞纳城的居民多数信仰“拜洛教”，那是一种从上古世纪流传下来的宗教，在教规里除了按照节令去拜河神之外，还规定了男人要穿一种宽大的裙子，而且不允许吃豆子。后来，卡尔·维亚·耶路德的太阳教也接受了不允许吃豆子的教规，将它变成了太阳教中的一部分。在罗素的《西方哲学史》中我们可以看出，在上古时期有许多的宗教都有一些奇特的、莫名其妙的教规，它体现了创立者的一些个人好恶，然而在一七三六年的太阳教中却不同。路尔斯·卡洛在《路上的奔逃》一书中说，卡尔·维亚耶路德原来是吃豆子的，只是在进入塞纳城之后才改变了这一习惯。也许是“不允许吃豆子”这一教规的加入，使卡尔·维亚·耶路德和古罗马以及十一世纪东亚的太阳教有了某种神秘的联系，它们的教规中也曾有这样的禁忌。

在《路上的奔逃》中，路尔斯·卡洛还写到，刚到塞纳城，居民们并不将卡尔·维亚·耶路德放在眼里，他带着一顶高高的黑帽子，领着儿子在街上缓缓行走的举动时常遭到居民们的嘲笑，居民们还嘲笑卡尔·维亚·耶路德的口音，当他严肃地向居民们布道的时候那些人常常注意到他的发言却几乎不听他所宣讲的内容。改变这一状况的是塞纳城南城区的一场瘟疫，在众多的医生都表示束手无策的时候卡尔·维亚·耶路德挺身而出。卡尔·维亚·耶路德精于医术和繁杂的仪式，不过繁杂的仪式似乎没有阻止卡尔·维亚耶路德的医术，谈虎色变的瘟疫最终被止住了，没有继续蔓延。

那是一七三六年春天的事儿。卡尔·维亚·耶路德刚到塞纳城不久。（后来我们听到过一种对他进行诋毁的说法，在那种传言里，卡尔·维亚·耶路德是一个故意传播瘟疫的魔鬼，春天的瘟疫是他制造和传播的，为的是获得利益和信任。它大概不会是事实。）到那年的秋天，信仰太阳教的居民已有数百人，在卡尔·维亚·耶路德布道的时候，他的儿子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他的目光比其他信徒的目光还要纯粹，热烈。

冬天来临的时候太阳教的教徒已有近三千人，他们很壮观地聚集在塞纳广场上，哈着气，静静地听教主卡尔·维亚·耶路德宣读教规和经文。那年冬天卡尔·维亚·耶路德穿着一件蓝灰色的长袍，他的脸上有一种透亮的光。他爱戴高帽子的习惯一直保留着，直到遭到流放。

时间过于不久，就在一七三六年冬天，发生了一起拜洛教教民和太阳教教民冲突的事件，应当说事件的发生虽然出于偶然但种子却是早已埋下的。事件的起因是，一名拜洛教的教民在街上和一名太阳教的教民撞在了一起，这样的事情以前和以后也经常地发生，但现在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信仰，在同一座城市里生活却信仰不同的神——后来两个不理智的人开始漫骂，并相互攻击起对方的信仰来（在许多人看来，信仰是高于生命的，是不容诋毁的）于是二人拔刀相向。塞纳城的动乱开始了，理智在其中已不占什么重量，即使卡尔·维亚·耶路德也对事件的发展无法控制——问题是，在动乱的开始塞纳城的市长就站在了拜洛教的一边，这也是他所信仰的宗教，于是军队和警察介入了进来。在一次战斗中教主卡尔·维亚·耶路德的儿子被杀死了，那年他只有十二岁。他的尸体被丢进了塞纳河。

军队很快抓住了卡尔·维亚·耶路德。出于一种审慎的或者是人道的考虑，塞纳市市长并没有将他处死，只是判决将他流放到毕卡西岛。这一判决在当时看来基本无异于死刑，因为毕卡西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面几乎不长什么树，但有种类众多的狼和毒蛇。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被流放到毕卡西岛的太阳教教主一定必死无疑，除非他真的能获得神的照顾。

信仰的力量有时实在巨大。在卡尔·维亚·耶路德被流放到毕卡西岛的第三天下午，有六个太阳教的教民（秘密前来的人据说有三十几人，但其他人都死在了飘浮不定的海上）冒死踏上了那座死亡之岛，当时的卡尔·维亚·耶路德已经奄奄一息。在这些教民的照顾下，他的身体好转了起来，但同时也变成了另一个人。

太阳教的教民们烧荒耕种，建起房屋，每日早上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一起默默祈祷，背诵他们的经文。他们认定是太阳给予了他们生存和力量。然而卡尔·维亚·耶路德在踏入毕卡西岛之后就再没有进行过布道，也没有参与过教民的祈祷，他的大脑似乎在经历了这样的变故之后结成了石头，他仿佛一段飘荡在水上的木头……有时候，他竟然冲着太阳的方向吐唾沫，这在太阳教的教规里是绝不允许的。

卡尔·维亚·耶路德死于一七三七年，一条毒蛇将死亡扎入了他的身体。当时还曾有过另一种传言，说他是被自己的追寻者集体杀死的，杀死他的原因是为了维护宗教的纯洁性。六名太阳教的教民在毕卡西岛上先后死去，这些太阳教最后的信仰者没有再回到塞纳城。

他们在毕卡西岛为卡尔·维亚·耶路德建起一座巨大的坟墓，上面种满了核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