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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者札记(一)

(2008-06-25 15:5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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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1、

我向你声明,我所记下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它来自于德国、法国的解密档案,君特·格拉斯、让·热内、托马斯·曼、卡尔·格式塔夫·荣格等人的著作,以及当时的有关报纸和某些学者的文字。我希望能和你之间建立某种关于“真实”的契约。建立起对真实的起码信任。当然,出于我的游戏天性或者其他,这篇文字里多多少少会带有点儿臆想、虚构的成份。我向你保证它会很少很少,会掌握在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在你阅读过我的声明之后,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马库斯可以出场了。他没带面纱,也不掌握中国式的易容术,但他的复杂足以和他的告密者身份相称,甚至更为模糊和多意——在法国,他叫雅库布·贝雷克。在波兰,他用过门德尔和辛格这样的名字——我想有些名字他自己也已经忘记了,那只是一些符号,用来掩藏自己面目的符号而已。这个人,这个具有犹太血统的告密者,他不断更换的名字曾经让纳粹警察感到头痛。毫无节制的变幻让一向以严谨著称的德国警察如坐针毡,仿佛一个人窜入到镜子里的丛林。生出了太多的幻象,哪一个才是“真实”变得更加可疑。对小说的阅读往往也是如此。不过我声明,现在记下的是关于一个告密者的真实故事,它不在小说的范畴中。我希望能和你建立起关于“真实”的契约,获得对它的信任。

西吉斯蒙德·马库斯,公元1912年8月出生于但泽。他的父亲是一个玩具商,出售木质的小帆船,拉提琴的猴子,红白漆的铁皮鼓,木偶卡斯佩勒等等。他母亲是一名波兰人,在德国的解密档案里有一段这样的记载,说她肥胖得像一只小象,可以一边数钱一边打鼾,特别爱吃甜食——那时,他们家住在长巷门附近,五路有轨电车就停在他们家店铺门口,当西吉斯蒙德·马库斯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经常坐在商铺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第五路电车的靠近,不停咬自己右手的食指——他的一篇回忆中是这样写的,他说自己的等待“充满了期望,恐惧和兴奋。”他猜测电车上下来的人会给他的生活造成某种变化,他一边欢欣又一边害怕。同样在这篇回忆文字中,西吉斯蒙德·马库斯说自己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诗人。”

1939年初春,确切的时间是1939年3月7日下午,西吉斯蒙德·马库斯在诸多可能的身份之间挑挑拣拣,最终将一顶“告密者”的帽子带在了自己的头上。他在这顶帽子的下面隐身,让它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走进了警察局。我承认写到这里我那颗习惯游戏、杜撰和东拉西扯的心在作怪,我想为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步伐定一个调子,是犹豫?紧张?轻快?躲闪……后来,遵循真实,尽可能遵循真实的想法占据了上风,在我所见的任何资料里都没有他如何走进警察局的相关内容。我希望能控制住自己,毕竟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而我和你之间还有那个真实契约。

他告发的是几个犹太人。他得到确切消息,在3月9日的集会上他们将对格来泽尔①下手,将他从活着的生命中永远抹去。资料中没提多库斯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他是不是密谋的犹太人之一——历史往往会拒绝某种假设性,它的里面充满了各种谜团,就如同涡流里面层出的泡沫:这也是我签订“真实”契约的理由之一。

针对于格来泽尔的谋杀并没有真的发生,他被取消了机会,连根拔起了。3月9日,格来泽尔准时出现在圣心教堂外的广场上,微风吹起他的头发,他不得不一遍遍用手将它们按住——在他的对面,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和大小锦旗,有几具尸体,被挂在树上,在风中摇摆,一坠一坠。“告密者从来不会有好下场。”格来泽尔说,他的一只手指向尸体,另一只手则护住被风吹起的头发。

据《但泽邮报》记载,当日,激动的民众呼喊着口号,将去年“砸玻璃之夜②”砸过的犹太商店又重新砸了一次。在殴打两个犹太男人的时候一度出现混乱,我不知道当时西吉斯蒙德·马库斯是否在场,他是否凑近去看一看那些尸体的脸——反正,西吉斯蒙德·马库斯很快便消失了。像一滴露水流进大海之后,他出现在法国、波兰、意大利,用的是另外的名字:雅库布,贝雷克,门德尔,辛格。

他加入了一个秘密组织,在这个组织里,他负责刺探有关纳粹的情报,帮助犹太人逃离集中营。很长一段时间,德国的秘密警察都没能将雅库布,贝雷克,门德尔和那个告密者联系在一起。

 

 

2、

按照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那种带有严重虚无的观点,所谓历史的真实是不太可能真实存在的,它由诸多相连的、不相连的碎片组成,而这些碎片又因为叙述者的判断而部分丧失掉所谓真实性,尽管叙述者在努力保持客观态度。(见《虚构集》)

相对于连贯,我更相信碎片。

这个故事将以碎片的方式被记述。

碎片:西吉斯蒙德·马库斯在他还是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时候,在但泽生活的时候,和那些被砸毁的玩具一起经历早晨、黄昏、黑暗的时候,他得到了一身冲锋队的制服。因为强烈的犹太印记,西吉斯蒙德·马库斯从未在众人的面前穿过这身制服,一次也没有。马库斯在他的文字中对此只字未提,提到制服的是纳粹德国的秘密档案,它出现于失踪人口调查的卷宗中。“《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本,冲锋队制服一套,半旧。”在那页卷宗中,不知是谁用铅笔写了“该死的犹太猪猡。”由于用力,时间并没有将铅笔写下的字迹完全洗尽,它还是有面目的。

碎片:西吉斯蒙德·马库斯曾经养过一只狗,它有油亮顺滑的毛,很长一段时间里充当着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影子。它叫迈恩。西吉斯蒙德·马库斯曾写过一篇《向迈恩忏悔》的散文,他用一种抒情化的语调写下了他和它的关系,同时透露他多次毫无道理殴打过它,这只迈恩,将它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又和它紧紧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这篇文章你可以在《世界散文精选·德国卷卷三》中找到。它在七十年代末便有了中译本,同时这篇文章还在德国一家叫《心理显微》的杂志中找到,一名叫做约尼·毕翔普的心理学家以《混杂于施虐、受虐中的爱》为题,对这篇文字的写作动机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他提到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存在的阴影意识,施虐感的双重性,集体无意识,犹太民族意识,精神病症的指向征兆等等。我不是很认同约尼·毕翔普的解读,但出于客观需要我还是向你提及。我将《向迈恩忏悔》看成是一篇优美而伤感的散文,虽然它其中有辩解和矫饰。

碎片:当西吉斯蒙德·马库斯还是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叫古丝特的女孩,她高傲得就像真正的公主,她是阿尔贝特·福斯特尔(1902—1948)的女儿。阿尔贝特·福斯特尔自1930年起担任纳粹但泽区长,因此,古丝特公主的样子便可以理解,她对马库斯的傲慢、轻视与敌意也就不难理解了。也许就是她的傲慢、轻视与敌意对西吉斯蒙德·马库斯构成了征服,她使马库斯陷入到癫狂的单相思中。有人将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告密与这场无疾而终的恋爱链接在一起,认为马库斯的告密是为了搏得公主欢心——问题是没有任何资料和证据表明马库斯在告密之后即去向古丝特邀功,他在告密之后很快便蒸发了,此后与古丝特再无联系。

虽然我承认他肯定是带着伤疤上路的。

先于理解之前作判断多少会得出错误的结论,至少是简单化了。米兰·昆德拉说:“简单化的白蚁常常在吞噬生命,甚至最伟大的爱情也好像一副稀薄回忆的骨架子那样完结。而现代社会的特性十分丑恶地强化了这个诅咒:将人的生命简化为他的社会功能;把一个民族的历史简化为一些小型的事件,而这些事件又被简化为一种带倾向性的解释;社会生活被简化为政治斗争,再简化为只是两个全球性的强权国家的对抗,人被拽进了一个真正的简单化漩涡。”(《被贬值的塞瓦提斯的遗产》)对被简单化吞噬的斗争,也是我这篇文字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我希望它能做到。

碎片:关于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父亲,关于背景,关于暧昧。在记载中,马库斯的父亲曾与一名女工有染,被发觉后,他飞快地辞掉了那个女工,似乎那样便能保持他道德上的洁净。这一事件最终导致了那名女工的死亡,说是直接导致却是不确切的;那名女工死在了遭受辞退返回家乡的路上,一辆疾驰的车压断了她的脖子。

同样的在记载中,西吉斯蒙德·马库斯的父亲有和男孩子们冬泳的习惯,他们赤身裸体,相互嬉闹和擦拭,这在格来特考一带曾经被人议论纷纷。写在记载中的这段话语确实暧昧,不过西吉斯蒙德·马库斯自己写下的文字中,从未出现过类似的记载。他几乎从来都没提到自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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