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尝试在微博上写小说，把点点滴滴的散碎时间用起来。不是很有信心，试试吧。

一
    她出生的时候，眼睛大睁着，往四周望了望，一声也没有哭，甚至哼也没哼一下，比鸟儿飞过冬天的早晨还要安静。外婆的母亲，母亲的外婆，我的外曾祖母，如此描述外婆刚来到人世的情景。当然，这是母亲转述外曾祖母的话，她可能是想跟我传递外婆生而乐观坚强的意思。外婆生来不哭在我看来则是她预知到了危险，有一种极致的害怕。
    老年大学，老年公寓，老年合唱团，这座城市只要跟老人扯上关系的地方我都去过。我想寻找一张与外婆接近的脸。大凡老人的脸，皱纹斑点，下垂空洞的唇角，以及眼睛里茫然胆怯提防兼具的眼光，这些岁月痕迹都会清晰呈现。外婆是个例外，84岁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一个斑点，满头白发重新黑亮。
如此异于常人的外婆其实并不算漂亮，她的脸偏大，轮廓过于硬朗，额头宽阔明亮，眼睛细长眼角略略上翘，嘴唇总是习惯性闭着，下巴倒还圆润，整张脸都写着两个字，距离。与生活的距离，与人的距离，与世界的距离。我知道，外婆的一生都在拼着劲，毅然决然又小心翼翼地捍卫着这个距离。
   外婆把距离写在脸上，把冷漠刻在心里。距离对外，冷漠朝内。她生命中那些华丽的乐章都来自于她对自己深入骨髓的冷漠的挑战。我曾经和母亲聊过，如果外婆不那么冷漠坚硬，对庸常生活多些热情或者率性，在一个又一个命运的拐弯处，作出另外的选择，没准她就会活得松软自如些。母亲当时正在对着菜谱研究土豆的新做法，她那段时间的目标是学会16种土豆的做法，准备在某个节日推出惊艳的土豆全席。听了我的感慨，她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说，都是命，一个土豆有一个土豆的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

二

   立冬第二天，阴了半个月的天晴了，太阳在使劲从云缝里钻出来。颜陈氏天没亮就开始肚子疼，先是有一阵没一阵阴阴的疼，她双手扶着像装满米的口袋那样沉甸甸的大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慢慢，疼加巨了，肚子里的怪物像长了几十个爪子，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肺。

   她蜷在客厅的太师椅，一双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李妈见她一脸惨白，虚汗淋漓，忙说去叫接生的刘二婆吧。颜陈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摇了摇头，用眼睛望了一下门外。李妈明白了，赶紧安排邱伯到积仁庙去叫老爷颜节秋回来。太太这样子恐怕是要生了，但在她肚子里整整呆了一年12个月的到底是什么？谁心里也没底。

   颜节秋赶回家时，颜陈氏已经在李妈的帮助下回了睡房。因为对肚中物的迷惑和恐慌，不敢上床，只是在床前放了一张旧草席，草席上摆了一把夏天放在园子里歇凉的竹躺椅，颜陈氏半躺在躺椅上，嘴了塞了张毛巾，双腿张开，双手紧握一根擀面棒，使劲往下擀自己的肚子。她双腿下面是一个木盆，血像涌泉一样已经流了小半盆。颜节秋上前右手抢过颜陈氏手中的擀面棒，左手扯下她嘴里的毛巾，再左右开弓朝她脸上闪起耳光。李妈跪在他面前哭着求情，老爷，你不能这样对太太呀，她遭多大的罪。“星辰大师说这次是老天送子，你这贱人竟敢这样对待我的儿子？你要死就死，别害我儿子呀，为求一子，我长年吃素，修桥补路放生，处处积德，你却要让我功亏一篑。”颜节秋老泪纵横，颜陈氏的脸白得没一丝血色，嘴唇早已咬破，她一字一句说，老爷，对不起，不是儿子，是怪物。话音未落，咚的一声，肚子里的东西径直落到木盆里，是一个满脸皱纹的孩子，没哭，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睁着眼睛望了望周围。大家都吓傻了，李妈最先反映过来，剪了脐带抱起孩子看了看说恭喜老爷太太，添了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