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凸凹诗歌 |
诗/凸凹
一个一个小小的草格,挡住了沙漠的去路
从银川去中卫的路上,沙海卷起不动的波涛
向道路两边分开。首先把我们带入
腾格里沙漠南缘的,是一组真实的驼队——
倚重骆驼,坐着都比站着高,都比
沙漠高。乘坐这只沙漠之舟,怎么会渴呢:
卡在一前一后倒影的乳峰间
吃奶的劲,既是压轴的,又是持续的
而我荡在半空的脚板,绝对想到了那只
飞过火焰山的肉鸟。那天,当骆驼下岗
金属上岗,一种沙漠瞬间消失,一种沙漠
迅速成为玩场。马达模仿野兽吼叫
装甲、吉普、卡丁、摩托,各种车辆飞天入地
人,变得比沙漠疯狂——我们的疯狂
真的可以令那比天高、比地球大的沙漠的疯狂
目瞪口呆,或者正好相反?离开现代设施
滑沙百米,一种声音以六十度的倾角
突然冒出:它是沙漠怦怦的心跳,还是
那些打钟的声音,古城、绿洲和亡灵的声音?
而包兰线上,比大漠孤烟直的火车,正在
小草格的长河和圆圆落日里,王维那样飘然走过
2007.6.10
《沙坡头,或黄河上的羊皮筏》
诗/凸凹
黄河上的羊群沿着水的坡度跑来了
十几只一堆,十几只一堆——羊如此
喜欢扎堆,形成小集团,这跟它们生前
在沙漠那边的草原上抱成一团
取暖,抵御风雪,具有同样的理儿?
人活一口气,羊何尝不是?甚至,气比青草
更能让羊顺畅。你看它们
羊囫囵脱下来的暖皮,人鼓腮吹进去的热气
滚圆、硕大、气壮如牛,都肥得透明了——
宁夏沙坡头,通过一只羊,就可以把黄河
一眼看穿;通过一群无蹄羊的奔跑
就可以让黄河静止或者倒流:让太阳生风、变冷
梦中不停啃草的小船,在黄河这架摇篮里
摇篮,梦的影子投在波涛上: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瞧
这尾追逐影子的雄鱼,可不正是当年
那只闪着绿光的母狼?亲近水、又排斥水
哪天,羊遇难,即或出现砂子
那么大一个伤口,我们都会周身漏气、泄气
抽干,被水排开、置换——谁能最后看一眼
气被淹死前冒出的泡?从草原盛产的粮食
到黄河上的排子,无头羊的哲学鬼斧神工
有那么一会儿,羊皮筏上的我,惊恐万状
如坐针毡:急切渴望下游和上岸
筏工的竹竿一竿一竿划在水里,就像
羊鞭响起,一鞭一鞭落在我的头上
还像一束水雷,突然爆炸
2006年8月底记,2007年6月10日成
《等待,或时间之想》
诗/凸凹
等待是实词与虚词的关系,是足下针尖
与雾中广场的对弈
一个场景转移至另一个场景。地点很守约
——不守约的是人、事件和时间。人在别处
被人绊倒,被一个晦涩的语法绊倒
事件尚未成为事件。时间来了又走
它的准时始终被变化的汽车、宠犬
和一个突至的电话打扰和调校。好在
我有时间。我在时间的广场撒籽,直到
长满青草、小鸟,长成一片茂盛的草原
这个地点已不存,我已不存——我们在深草的
脚下,听时间的风声和香气,变成血肉和骨头
把我们包围成时间之心:我们的任何
一次心跳,都让时间涌起大海的潮汐
对此,我有足够倚重的理由。一切等待
都是时间对时间的等待,一切时间
都是等待对等待的荡开。这真是世界上
最忙碌的事——每一秒钟什么也不做:
只做等待。“人一生下来,就开始等待死亡。
每一次等待,难道不是
一次小小的死亡?”哦,站在这儿
一棵木木的树,也充满奇想:它甚至
想到了春天的睫毛,花儿,和毒果的舌尖
2007.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