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文的光影变奏

黄静芬

    看多了一些所谓摄影大师的摄影作品，渐渐就积累出一个小小“经验”：常常，面对画面，深深叹服于大师完美无缺的技巧，在叹服同时，心里却波澜不惊。
    然而，庄文的摄影作品从来没给我留下这种“经验”。我总是先忽略庄文对摄影技巧的娴熟把握和老辣运用，第一眼，庄文镜头下的瞬间场景就像一枚尖锐的针一样快速刺进我心里，不由分说地唤起我的疼痛、忧伤、平静、喜悦等情感体验，让我以自己的真切体验，去体验庄文的光影世界。
    2010年12月11日至16日，在福州乌山西路滨西66沙龙，庄文举办了“时光刺点·庄文摄影作品展”。开展式上，络绎不绝的人流涌来，把展厅挤得水泄不通——庄文写诗、摄影、行走，以他“漆黑的秘密静静开放了”的诗行、“在惊鸿一瞥灵光闪现中，物象就像刺一样尖锐，催促我摁下快门”的画面以及在大地上飘忽的足迹，“收获”了很多喜欢他的朋友和粉丝。
    开展式上，我驻足在《唉》面前。庄文问我：喜欢这幅？我说，是的。
    老迈老妇，有着凌乱白发和树皮一样的肌肤，她的左手，重重扶着头，痛苦的脸部表情，流露出的是无力承受生活之重，可她的右手，握一把红色剪刀，这把红色剪刀，说明她仍在操持什么，一束淡光，打在老妇左手，更加凸显肌肤的苍老粗粝质感——啥叫生活艰辛？啥叫日子沉重？啥叫漫长无奈？这不发一言的画面，以光影，以构图，以人物，就如此不发一言完整阐释了。庄文说，在一个小山村，见到这个老妇，惊鸿一瞥里，按下快门。我说：仅这张人像，就能引导让我去思考人生的终极目标与意义。
    还有《我的父亲》、《迷色》、《喀什》、《红尘》等人像，还有《屋里屋外》、《饭碗》、《茫然》、《情景》等反映现实的题材，都让我在富有层次感的画面前，触摸到庄文内心深厚的人文关怀——我一向认为，人文关怀是一个艺术家应该具备的重要素质。
    当然，作为摄影师，庄文让我赞叹不已的，是他对光影的瞬间捕捉。这份才能，是独属庄文的天分。也就是说，人们常说勤能补拙，但人们同时也认同，天分缺乏，再努力奋斗，有时你只能成为制造出无数产品的“匠”——如今，充满“匠气”的作品，我们到处可见。
    作为摄影外行，我无法理解庄文的《冬阳》、《浮影》、《评论》、《乱红》、《残梦》等作品是如何拍摄出来的，在拍摄时，他应用了怎样的摄影技巧。在我看来，光影的瞬间变化，实在没有那么精妙。可庄文就是能在杂乱瞬间，极其敏锐地感知到清晰的局部，极其快速地找到，极其快速地按下快门。我们常说，美稍纵即逝，好稍纵即逝，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可庄文用他的镜头，让光影之美、光影之好定格下来，呈给我们，使我们能够从容体验和仔细领悟。
    庄文在不断行走中，拍下大量影像。这次摄影展，庄文“在路上”的慧眼发现，自然不可缺失。可展览上，几乎看不到风光片。或许，那些大群摄影家、摄影爱好者，齐齐站在同一位置，等待同样光线，同时按下快门，所拍出的同样画面，庄文不屑？我看到他的几张行走影像：《宏村》的古朴房屋与现代游人，《村庄》的晒太阳老人与欢乐孩童，《过客》的走马观花与静谧门楼……还有，夜晚蓝色《雪村》，甜睡村庄与一只疾奔的狗所构成的和谐画面，呈现安宁之态；而《薄愁》里的那只狗，蹲立于空阔原野，眼神哀伤，身姿望远，有怎样未竟的梦想在心里深藏？庄文在遇见这只狗时，一定触摸到了这只狗的心灵。
    庄文在他的《时光刺点·庄文摄影集》的“后记”中说：“我的摄影是闲散的，没有确切的目标，都是些随遇而安碰上的，可以说，我与这些物象不期而遇，在惊鸿一瞥，灵光闪现中，物象就像刺一样尖锐，催促我摁下快门。而所有这些随心的，凌乱的，或者矫情的，伪美的，都可以进入我的镜头。也许我无法说明它们的意义，似乎也很平淡，它们是时光中一个个点，我希望它们无法被复制，含有我的审美元素。”庄文在他的“时光刺点”里，用他的镜头，独自“缓慢而宁静”地解读他所感受到的世界，并带给了我或宁静美好或暗自疼痛的视觉体验，进而，心有所动所悟。

（我在庄文摄影展开展式上。郭永仙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