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我心深处(随笔) |
这段过去,我没有丁点印象。
爸爸说,那一年我5岁妹妹2岁,他带我和妹妹回闽南老家,返回时一整夜的火车慢慢吞吞行驶,途中经过小站多得掰指不胜数。夜半恍惚里,我们下车。一下车爸爸立刻傻眼:家在下一个小车站。那时,前不着村后不见店,小站昏黄的电灯柱下只有我们,只有爸爸一手提大包小包行李,一手抱妹妹,衣襟上挂着我。冬天寒风瑟瑟,铁轨长长伸向如墨远方,冰棱在树枝上悬挂,呵气立刻成霜,无奈又无助的爸爸呆立着,往何处迈脚?那时,天降救星了。一位铁路巡道工下夜班欲回家,问问情况后,抱起我,简简单单说,我送你们回家吧。冬季夜寒,两个男人肩背行李,各自怀抱一个小小女孩,偶尔交谈几句,更多是不发一语急急赶路,一步踩一根坚实枕木。天欲晓了,我们抵家。巡道工叔叔放下我,喝一杯妈妈端上的热开水,说,还得赶早班去巡道,立即转身渐渐步入天边露一线鱼肚白的黎明里。而我和妹妹,睡梦正香甜。
这段过去,我有些朦胧记忆。
和爸妈东扯西谈,幼年所经历的这两则事件鲜明复活。我一再问,那位解放军、那位巡道工是怎样一个人?爸妈答不出。三十多年了,往事早已陈旧如泛黄书页,心底一次次大浪淘沙,过往的许多雁过无痕。只是爸妈仍存一份深深感动,说,世上好人还是很多。
放眼望去,世上好人确实很多。懂事以后,我常在毫不刻意间,记住茫茫人海里陌路人与我擦肩而过时,有人伸手帮衬我一把:或一句安慰话,或一个鼓励眼神,或一种帮助行为。自此,天涯海角,永远不再相遇,陌路的他或她,成了我记忆中一道迷人风景。如同胜地名迹,当我置身其中,眼眸掠过琼花、玉树、美石,掠过山峦、溪流、海洋,掠过几千年文明历史,心旷神怡发出赞美之声,然后将这些瑰宝般的大自然与人类造化深刻印入脑里永远不忘,我也在不经意间记住了与我相关的陌路的他或她。
卞之琳有《断章》诗曰:“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什么人在何时何地装饰了我的梦境?我又在何年何月装饰过哪个人的梦境?
回忆过往一切,有时像重新气静心平观看一部黑白老电影,没有绚丽斑斓五光十色眩目,没有无法预见惊险情节动魄,只有熟悉的人和事缓缓出现,像一股清清山泉潺潺流过心中,陌路的他或她是泉边几株或高或矮的树,青碧如春。
(2000年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