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上清溪

一路风尘赴泰宁，感冒加中暑使我昏昏沉，傍晚５点抵达，７点被送到县医院挂急诊，体温４０度。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热气腾腾”血脉贲张之刻，垂头耷眼斜歪着，五指开始缓缓痉挛。

然而，食难下咽睡不安枕无妨，头痛脚虚身子绵软不碍，体力难支精力不济不提，药吞一大把一大把，水喝一大瓶一大瓶之后，尚书第还是要看，金湖还是要游，上清溪更是要漂。

泰宁上清溪九十九曲，八十八滩，峰回路转，河床弯弯，全长５０多公里，目前开发的漂流路程是崇际至长兴１５公里“兹奇果逾九曲”河段。在浓荫蔽日清碧上清溪里，空山闻鸟语，溪流听水声，不用抹防晒霜怕成黑人一个，不用穿救生衣怕掉水中成落汤鸡一只，随梢公于一叶窄窄竹排上，正襟危坐于竹椅也好，伸臂踢腿掬水于溪中也罢，悠哉撑一支竹篙漂流去，那种感觉，是款款划进古人一轴写意幽然山水画里。

明朝礼部主事池显方《上清溪游记》曰：“放筏而下，转一景如闭一户焉，想一景如翻一梦焉，会一景如绎一封焉，复一景如逢一故人焉。”“观于泰邑之山川，而知天下固大有奇在也。”想想池显方之语，鲜山活水拢在身边，坐排观之，两岸幽静秀丽，峭崖高高，陡石危危，树木葱绿，藤萝攀附，赤石群形成的丹霞地貌紫红砂砾岩风情万种：溪岸水边昌蒲郁郁，崖上石罅兰草幽芳，峻岩峭壁茑萝攀援，深翠浅碧的乔木、灌木、针叶、阔叶、草本、藤本植物以及苔藓、蕨类葱笼生长，还有那一堵堵山崖秀丽奇特，或直立如柱，或雄踞如兽，或临风如屏，或照水如花，更有那溪水潺潺，急处水声激激浪白如涛，缓处微波泛金滩平寂静，深处水澄似镜不测深浅，浅处鱼蛇游弋卵石可数。

上清溪美景俯拾皆是，绝色一闪即过。“鲤鱼跳龙门”惟妙惟肖；“五老看仙”栩栩如生；“仙家帆船”迎风破浪；“血口岩”龇牙咧嘴；“阳光三叠”如歌如画；大小“药橱”奇花异葩应有尽有；崖壁“天书”或草或隶莫测难猜；“玉女相思”滴不尽相思血泪；“孔雀开屏”开不完半圆彩绘；“栖鹰岩”蝉雀争鸣鹰巢众多；“九曲潭”容貌秀美身影婆娑；“落霞壁”满目丹红景色壮观像一崖燃烧大火；“断石潭”巨石折裂水声轰响如晴空炸雷；“乌龙峡”兰草摇曳兰香清幽；“黄龙峡”岸壁凹凸悠长弯曲；“青龙峡”草木深翠涛急滩多……

一路又一路，一程又一程，已是溪阔１０余米可驰骋纵横任意，转眼，窄处不及２米，两岸相迎，天留一线。左弯右绕，右拐左回，或挽筏徐前，或撑篙而下，思忖前方何景在候，舟行过，身后天日骤暗，空谷传音。梢公前点后拨，轻划水面，时而回环宛转，龙运蛇行，时而波潜舟底，涛走筏上。如此于渺无人迹中，飘流在滴翠苍山生烟碧水里，凡尘俗事皆在脑后，野籁寂寂俱在眼前，完全有“岩扉松径长寂寥，唯有幽人自来去”一派怡然自得。

２小时消失如斯，竹筏驶到滩平水缓、细沙披金的金沙滩，夏阳眩目，暑热袭人，有惊无险的上清溪漂流就此结束。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清风在林间，长岩在山隙。

“天为山欺，水求石放”，古人此语借喻于上清溪美景最是恰当不过。而我，身处清流意悠悠，忘情山水乐陶陶，头疼脑热即刻遁之无形，整个人心旷神怡眉目清明。

（1999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