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驹吹着口哨，上了展春园的二楼，推门进了一间包房，穿着警服的麻子脸宋小六笑嘻嘻地迎上前去，翘着大拇指说：“二哥演戏真地道。”

宋小六的年龄比罗良驹大四岁，因为罗宝驹在安阳城黑道上的地位日渐突出，所以，大伙儿都尊称罗良驹为二哥。罗良驹自打腮帮子上被日本人的炮弹皮撕开一个口子之后，本就丑陋的脸上又添了几分狠相，人们背后都管他叫赛钟馗。罗良驹黑着一张钟馗脸，对宋小六说：“小六子，你要是敢再薅我的脖领子，我就跟你翻脸。”

“二哥这张脸，不翻脸跟翻脸也差不了多少。”宋小六嬉笑着说。

宋小六拦着罗良驹的肩膀说笑着进了里屋，两个人虽然在嘴上各不相让，但神情举止间没有丝毫隔阂。里屋的圆桌上围坐了一圈人，罗宝驹居中，安顺子和穿警服的苟耀才左右相陪，展春园里比较有姿色的三个妓女插花坐在三个男人中间，不停地夹菜劝酒。罗宝驹招呼弟弟和宋小六落座，随后让身边的妓女安阳红出去找弟弟的相好前来服侍。罗良驹白手制止住了安阳红，说是吃点东西就走人，要回家干活儿。安顺子说瓷器不好卖，干脆别劳神了。罗良驹说就是因为瓷器不好卖，才着急回家砌个铜窑炉，准备做铜器卖。苟耀才说铜器倒是好卖，可铜材不好找，日本人对铜材把得死死的，生怕中国弄去做子弹。罗良驹说做子弹的铜材做成器物，一个都卖不出去，日本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要的是老铜材。宋小六说老铜材本身就是个器物，还做啥？罗良驹说，窦铁匠的铺子里有一堆零碎的老铜材，都是破损的老器物，把这堆东西回炉能做不少值钱的物件出来。罗宝驹望着弟弟，脸上泛起得意之色，他强调说：“是个好主意，日本人总是盯着铜器上的字数算价钱，咱们给他里里外外都烧上字，日娘赚他狗日的！”

“咱这假货总是卖给日本人，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识破……，日本人得罪不起啊！”苟耀才面有难色。

罗宝驹说：“别说废话，不坑日本人，还坑自己人不成！”

苟耀才原先也是罗宝驹手下的兄弟，大伙儿管他叫“狗尿苔”。为了偷鸡摸狗方便，罗宝驹花钱疏通关系，让苟耀才进了警察局。苟耀才进了警察局之后还挺上道，不到两年功夫竟然混成了巡警队队长。每天吆三喝四，身后跟着几个警察满安阳城巡视，很是风光。风光就风光吧，苟耀才还时不时带着几个跟班警察到罗宝驹面前显摆，弄得罗宝驹手下弟兄们心里痒痒的，都想去当警察。苟耀才第三回带着跟班来的时候，罗宝驹当着跟班的面掏出了五十块现大洋递给他，说是日本人最近买了很多假货，给弟兄们分红利过仲秋节。勾结匪徒是重罪，勾结匪徒欺骗日本人，那就是死罪。只此一遭，苟耀才再也不带着手下回来显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