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游之一·动车
(2009-10-28 14: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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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动车旅游 |
分类: 路上风景 |
(和谐号动车)
“春天,遂想起/江南,唐诗里的江南,九岁时/采桑叶于其中,捉蜻蜒于其中/江南
/小杜的江南/苏小小的江南……”
这是少女时代令我目醉神迷的诗篇,余光中的《江南》。
诗行里成群的表妹莲步轻移,衣香鬓影、环佩叮当、巧笑嫣然、美目顾盼。“那么多的表妹,走在柳堤,(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看痴掉了的余光中酸溜溜地嘀咕。这些水灵灵的表妹成了江南最典型最妖娆的镜像,深嵌进我的脑海,“江南”则成了诗意涌动的字眼,每每念诵,便齿颊生香。那么,此生是必定要一游江南,一醉江南了。
记得第一次行经江南是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清晨,在列车广播声中醒来,揉揉惺忪睡眼,不经意地往车窗外一瞥,只见一圆红彤彤湿淋淋的旭日正升起在远树的枝丫间,成群的鸟儿掠过曙色,用翅膀扇起树隙的光芒,那周遭的地面俱粼粼地闪动着桔红的光,仔细看去,却是一畦畦紧挨连片的水田,它们浩浩荡荡地直铺向远方的烟霞,躬耕的农人和黑黝黝的牛儿将剪影倒映田中,这浸润了水与光的风景就像林风眠水晕迷离的画,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呼吸都湿了。
此行江南坐的也是火车,是火车中的动车。时令已是秋季。若把余光中的诗句改成“秋天,遂想起/江南……”也不是不可以。你看,为了成全天空的纯蓝,白云都纷纷躲开了,空气透明清冽,没有云翳的阻障,远方的召唤清晰可辨,它深情地说:“来吧,来吧!”这样的天气,不出门旅行真是辜负了呀。更何况,温福铁路动车组9月28日刚刚启动,从福州到温州一个半小时,到杭州只要四个小时。有了如此高速的交通工具,江南近在咫尺,焉能不去?
在火车站的自动售票机上买了票,将江南游的第一站定为宁波,而后,绍兴——杭州——上海。
去年年底,我赴台湾驻点采访,也时常搭乘那儿的高铁(即动车),台湾高铁只有一条线路:台北至左营。每天从早上6点50分起到晚上9点15分止都有车,间隔25分钟开出一趟,从台湾岛的北部到南部最快只需1小时40分钟,最慢2小时10分钟(视中途停靠的站点多少而定),可谓便捷之极。车厢里形如机舱,美观整洁,服务良好,乘坐舒适。除了春节这样的大假日,平常任何时段去,车都空得很,往往一节车厢只有几位乘客,有些车厢干脆就让座椅全都闲着。我想,如此这般,高铁公司不亏本才怪呢。
或许是冲着动车组的新鲜劲,虽然国庆长假已过,但动车组的车票仍是紧俏,连无座票也告罄。我是将行程推后了两天才买到了坐票。动车的车票显然要比普通火车贵不少,但生意仍火成这样,从中似可看出中国当下经济发展势头之好,交通需求之大,老百姓消费能力之强。出发当天,走进福州火车站动车组候车室,那人山人海的阵式又将我吓了一跳,排在我前面等待检票的一位乘客,用推车推了满满一车柚子,快有一人高,像是要去赶集,不知他上车后这一大堆货要放在哪里?
全封闭的车厢比普通列车整洁宽敞明亮多了,最让人欣慰的是没有那种让人闻着不舒服的火车味,厕所也比较干净,还配有厕纸。一等车厢里座位尤其宽大,坐着甚至比坐飞机更舒服。坐飞机起飞和降落时总有种空茫不着地的不安全感,要是遇着气流颠簸或突降失重就更是慌张心悸,我有一位朋友因此就不敢坐飞机,不管多远的路途都宁愿乘火车。有了高速平稳的动车后,“晕机”一族可是有福了。
毫无疑问,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二等车厢和车厢间的连接处都站着人,他们手持的票是“无座”。车开动了,走道里也开始有人走动,打水的、上厕所的、去泡方便面的……渐渐地竟成川流不息之势,各种各样的手机铃声此起彼伏地奏响,这使车厢显得繁荣昌盛而又躁动不安。
乘客们大概多是初次坐动车,都有点兴奋,一些结伴出行的年轻人说笑的声音就有点大;如果刚好是四个人,便把座位调成前后两排,然后把其中一排旋转180度(动车的一大好处是座位可360度旋转),这样四人就两两相对,刚好围成一桌,可以痛痛快快地打扑克。
就在一派嘈嘈切切中,尖削的动车车头正犁开空气力量惊人地勇往直前,它似乎是在飘浮着飞驰,听不到车轮与钢轨咣当咣当的撞击声,过去那可是火车的主旋律,一道不停歇的催眠曲。少顷,感觉到车开始加速,方才只129公里/小时,一眨眼就升到157,过会儿再看,车厢前方的电子显示屏上闪过一行字:现在列车时速是252公里/小时。哇!不由地在心里惊呼。车窗外与钢轨平行的那道长桥上一辆辆机动车正与动车同向行驶,管它宝马还是奔驰,都远远地被我们甩在后头,转瞬便与长桥一道没了踪影,这车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乘车的人都油然生出了自豪感。
穿着紫色套装如空姐一般的乘务员含笑微微地推着餐车过来了,“请问需要什么饮料?有茶,有咖啡……”这当然是幻觉,那是属于飞机上的。而这是动车,餐车上的一切都需要掏钱购买,盒饭一份35元,爆米花一袋10元,可乐5元……价格不菲,也鲜有人买。没有餐饮供应大家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动车的车票可是比机票便宜了至少三分之二,而若加上赶往机场的时间(一般机场的位置要比火车站离城中心远得多,而办理登机手续又需提前较多时间),乘飞机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与坐动车已差不了多少,况且在地上跑比在天上飞心里踏实多了。
就在眼睛耳朵还没用够的时候,霞浦过了,宁德过了,转眼已到苍南进入浙江地界,又过18分钟,抵达温州南。每一个站点车只停靠两分钟,在乘警和乘务员的带领下,人们有序地下与上,保证了动车的高效运行。
很快,车又开了,一位一直站着的男乘客突然不满地冲女乘务员嚷嚷了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抱怨他的无座票上车后一直都轮不上座位,眼看着已经下了好多拨客人嘛,为什么他就坐不上?他的腿脚早已站得发酸发麻。(注:无座票的票价与有座的二等票相同)俏丽的女乘务员闻言依然笑微微的,她温温婉婉地说:“你骂我可以,打我也可以,但不要在这里吵好不好,如果有座位肯定会帮你调的,我们到车厢那边慢慢商量好吗?”这以柔克刚的招数果然管用,那脸红脖子粗的男人声音小了下来,他们一行人渐渐消失在车厢尽头。而就在那尽头处,又有一波波巨大的声浪在激荡,也是几位脸红脖子粗的汉子,他们高声大嗓的不是在吵架,而是在互相劝酒,小餐桌上一个个快餐盒打开着,红烧肉、回锅肉、花生米……香喷喷,油亮亮,煞是诱人,他们人手一瓶啤酒,开怀畅饮的豪气和酒气一起升腾,地上早已堆了半打空瓶子,车子行得稳,也不会倒。“妈的,这样的人生才真叫痛快!”一个汉子仰脖灌了大半瓶酒后吼道。若不是亲耳听见,我真不敢相信在动车上会发出这样的文艺腔,这飞驰的速度,这醉人的美酒,这与哥们儿一起在动荡中豪饮畅叙同欢的兴奋定然点燃了他的一腔激情,让周围的人也深受感染。
车过台州,在我们座位后面若干排有一位年轻的女士也兴奋了起来,因为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只听她冲着手机声调拔高再拔高,声音是哑涩的鸭嗓,语速绵密急促,语气跌宕起伏,这就让人无法将她的热情诉说当成悦耳的催眠曲,听久了,还有点烦。但这位女士一直热情不减,彼时彼刻,她一定忘记同车厢里还有六七十位与她不相干的乘客,大家未必都乐意当她的听众。她似乎已置身于荒漠旷野 ,那儿只剩下她与那位手机里的对话者,她全身心沉浸在他们的两人世界中。
这番高分贝的电话轰炸在我们忍无可忍时终于消失,因为历时3小时20分钟,我们的目的地宁波站到了,我们可以下车了。在电话持续的半个多小时里我都没有回头寻找电话的主人,尽管她有着浓浓的江浙口音,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是余光中诗写的江南表妹,我生怕一回头,我的江南梦就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