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妈妈，不知怎么的，今晚我忽然有点怀旧。”他把小身子蜷在被窝里，眼睛滴溜溜的没有睡意。

       “能不能把我小时候常常听的‘小宝贝快快睡觉’放给我听听？”

       我去音像柜找出那盘天使合唱团演唱的世界知名摇篮曲《闭上蓝色的眼睛》，在卧室的音响里放送，当柔美的和声从悬挂墙壁的音箱里传出，宁静、安祥的气氛立即把整个屋子环抱。

       “妈妈，我以为这么晚了，我还提要求你会生气的，但是刚才我看到你笑了，我就喜欢看你笑，你笑了我就很开心……”他嘟喃道。

       低垂的窗帘隔绝了市声，纯净的天籁中儿子闭上了眼睛，微笑的嘴唇如翘翘的菱角。

       这是春风沉醉的夜晚，唱歌的天使翕动长长的睫毛在星空里飞翔，也许儿子正在梦见他们，不知何时，他酣睡的轻轻呼吸声已和进了音乐……

       我走到阳台看看沉浸在夜海中的灯光与楼群，和暖的风挟来植物拔节生长的气息，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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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春天的造访并不在这个晚上，它是从那个白鹭洲的黄昏开始的。

       上个周末，和朋友们驱车前往厦门拜访母校的老师，午后从福州出发，到达厦门时约摸五点光景，因为要和另外的几位朋友碰头，车先在白鹭洲公园门口停下等候。打开车门舒展筋骨的当儿，就觉有一股鲜活的草腥气扑鼻而来，那扩张的、蓬勃的、强有力的生命气息，让人一下子振作起来。

       其实春气不仅萌动于泥土草木，它还来自游鱼灵动的水面，来自飞鸟展翅的天空，来自潮湿温润的空气，来自车水马龙的路面，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的女友，她穿着美丽的花衣赏招展而来，脸上的笑意和暮霭一起暖暖地漾开……

       很喜欢在黄昏的光线中感受厦门的春天，那意绪像是恬静的秋与蠢动的春的混合，不沉郁也不浮躁，恰如小号和萨克斯吹出的《心神曲》，在安祥中有些微的雀跃，让人感受到的是希望，而不是无边际的幻想。

       我的老师便是这秋与春的混合吧。当她白皙的圆脸笑吟吟地在春天的草腥气中浮现，我明白擅长更改容颜的时间对内心纯美的人是有所偏袒的。十几年的光阴没有在她的外表刻下明显的伤痕，她仍是那么娇小文弱秀美，仍然那么轻柔和缓地说话，让与她攀谈的人也不由自主跟着把语速放慢，把语音放轻，像是怕惊动愈来愈酽稠的夜色蓄起的静气，或是怕将吹进车窗的清新海风搅浑。

       春天的夜晚温柔宁静，让每个人心底都湿润得想开出花来。

       想起很久以前，当我还在念中学的时候，曾读到这位老师写的一篇散文：《女人的花》。我想象她一定是位内心丰美的女人，不敢设想有一天会来到她的近旁。其实当我真的成为她所在系里的一名学生时，我们仍没能成就师生之谊，大学四年，她并没有教到我。然而十几年后的这一天，我们终于可以这样来面对面。缘份到了。我仿佛看到那个有形的上苍在微笑。

       此时的她，早已名满文坛、学界，而在她的学生们面前，却仍然谦和平易如一位知心朋友。

       知道她经历了不少艰难的事，可在她光洁的面庞、纯净的眼神里感觉不到伤。“我够幸运了，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拥有了很多别人没有的……”她这样来看待人生里的某些欠缺，“有”和“没有”是一对平衡，相对于那么多的“有”，她觉得稍许的“没有”是应该当作一种必然而心平气和地去体认的，一个内心自足的人必会珍惜并享受当下的完满。

       这样娇弱善良的女人，任何伤害加在她身上都是不公的，她那种认命的安然让人心疼。而她又是如此睿智从容，把所有因伤害而长起的皱纹都藏到心里去。皎然如明月，是她留给世人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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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丛林深处静静流淌着的溪水，蓝色夜空轻轻闪动的星辰……你的双眼。你曾经给我春天般的温暖，你依然在我无边的梦里穿行……”这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倚靠泊在夜海里的阳台，想起这位老师，心底忽然回旋起许巍谱写的这段柔情似水的旋律。我记起很多像这位老师一样善良聪慧的女子，认识她们，与她们成为朋友，是我的幸运。

       这么多年来，我看见她们一一走在悲喜交集的人生路上，在命运的翻云覆雨手里辗转舒卷，娇弱却又柔韧，无论多么艰难都执着于内心的美好。

       这样的女子终将得到上天的眷顾，任凭岁序迢递，风雨催逼，她们都安然自在，飞扬的神采不会在时光深处凋败。

       静水流深，那一泓泓的清明澄澈，永远地属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