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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被漆沾上了,没辙了。” 漆艺家陈杰说这话像叹气又像感慨,不过从他的神情判断得出,怡然自得的成份多过无奈。
陈杰被漆沾上是在18岁。那年,从小想当画家的他考上福建工艺美术学校,因为成绩优异被分到了漆艺专业,班里一共只有五位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在这之前,陈杰还从没见过漆画,他觉得这门艺术既新鲜又特殊,别的画种比如国画、油画的创作可以随兴而止,而干湿度仰仗天候的漆画得随时盯着,不是你想停就可以停的,常常半夜还得起来继续创作,完成一副漆画大约需要一个半月的周期。此外,漆“咬”起人来也真够受的,班里有一位同学曾因漆过敏不得不休学一年,陈杰明白自己“铆上”的是一门特别辛苦的艺术。
从认识漆性、研磨颜料、钉制底板开始,老师教得细致全面,他学得一丝不苟。渐渐地,他发现这门辛苦的艺术其实饶有情趣,“漆之美不仅在于黑,还在于它经过‘推光’后产生的一种沉下去的莹莹光泽,黑色的漆加入朱砂、金、银、玉、石、玛瑙等,能呈现出器物以及画面华贵、典雅、柔和、含蓄的丰采。大漆是活的,人的肌肤与漆相触,有一种亲近感,很温暖。”除了被辉煌莹润的漆材料深深吸引,陈杰最迷恋的还是磨漆的过程:“当画面被大漆罩住时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磨着磨着,颜色慢慢出来了,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候,因为很可能会有不可预见的效果出现,每一次磨漆都像在探险,也像在揭秘,如果你可以驾驭结果,那是很幸福的。”
正是这种幸福感将陈杰与漆越沾越牢。为了驾驭那最终的结果,他锲而不舍地探索、实践,漆艺创作几乎成了他生活中的唯一。
学校毕业陈杰分配到机关搞宣传,八小时之外,他都沾在漆上,有时上班时间到了,创作却意犹未尽,怎么办?他干脆用布将画板一包带到单位继续做。这样的时候多了,陈杰感到很苦恼,一方面他实在与漆画须臾不可分,另一方面他深知这样影响工作。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陈杰只好辞职,回去一心一意地搞漆艺。
那是1986年,那时的辞职者一般是“下海”去当“敢于吃螃蟹的人。”陈杰显然不是想“吃螃蟹”,辞职就等同于失业的他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发疯。为了谋生,他一手油漆桶一手小竹梯,到福州中亭街一带去给店铺写漆字招牌。虽然生活很清苦,可是却有了自由创作的时间,从此,他更是废寝忘食地一头扎进漆艺里,作品源源不断地推出。那时漆艺在美术界仍处于边缘地位,漆艺市场十分冷寂,促使陈杰对漆艺义无反顾、全情投入的只有两个字——“热爱”。
时至今日,陈杰仍感叹做漆艺太苦了,26年来,与他同班的五个同学中,只有他一个人坚持做了下来,成为福建为数极少的既有学院派功底又有实践技艺的漆画家之一。从1986年起,他的漆画《石屋》《波光》《府乐》《痕迹系列》《织锦系列》等先后参加中国漆画展、全国美术作品展、上海“海上山艺术中心”个展等,漆画《冬天的风景》获全国第八届“群星奖”美术作品展优秀奖。
评论界认为,陈杰颠覆了传统漆画的常用话语,他对漆的无限“可能性”的探索给了业界许多启示。陈杰意识到“绘画”中的具象因素可能导致对大漆纯然性格的遮掩和阻碍,于是,他开始削弱形象,小心地将画面的氛围进行调整,强化作品整体的感染力,同时,增加细节中材质的可读性,让那些由各种手段形成的漆(而非形象)自己说话。于是他的作品开始呈现史诗般的宏伟,像一个考古的过程、对深邃的历史‘痕迹’的发掘过程。自由流淌和相互渗透的大漆等材质转换成释读的重心,而材质的审美力不再模糊,不再依赖诸如“描述性”的中介,其独立的身份、一种东方的身份开始确立。
在陈杰看来,漆的“可能性”表现为漆必须与现代艺术相结合,与百姓生活相结合。漆艺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种类,一经与现代技术相结合,便会焕发出璀璨的光彩。中国漆艺应该有现代气派、现代风格和现代视野,充分表现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感、切身的生命体验和自身情感的律动。如果漆艺的题材仅仅局限于小品的范围,那么漆艺这一画种就很难与其他大画种并驾齐驱。此外,漆的最初意义在于器用,但如果仅从“器”的角度理解漆就过于传统保守。漆要在当代艺术生态中获得话语权,除了保留漆的工具形态外,还必须向工艺形态转化。中国漆作为启发性的资源,因其适用性广泛影响着人类生活,其神秘性被用于祭祀、其装饰性被用于观赏、其艺术性被用于绘画、其珍贵性被用于收藏,中国当代漆要想大面积地影响大众生活,除了在器方面进一步发挥外,还应该在艺方面有更深广的作为。
如今的陈杰已在职业漆艺家的道路上走得很欢畅,凭着才艺创下的财富,他早早地在福州郊外购置了别墅,并在别墅边有数百年漆艺术传承的漆乡鼓山洲村租下300多平方米的漆作坊,一天十几个小时浸淫其中。从正在创作的上百幅大型漆艺屏风中不难看出,经过20多年的历练,如今陈杰对大漆的运用已是如火纯青,就漆媒材的物理特性及漆工艺中的髹饰肌理在当代艺术观念的表达上,他的表现尤为突出。尽管如此,认同观念更新是艺术创造先导的他仍时刻不停地思考着,探索着,实践着,“我这辈子被漆沾上了,没辙了。”这话现在快成为他的口头禅了,可爱的大漆势必要将他牢牢地沾上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