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师范生享受在校期间的生活学习费用的补助,只是一个手段而不是目的,后者才是目的;那就是这些毕业生要在毕业以后,到西部的县级以下初中和小学去服务三年。我们明白了,西部引才又有了新的思路,这个思路和以往的思路明显地不同。如果说以往的思路主要是号召大学生到西部去,或是号召人才去支援西部的话,这个思路现在明显变了,从原来的人才召唤变成了更符合商业社会运作习惯的人才交换。
我的父母就属于响应号召的全国人民中的一分子。当时,他们已经在上海结婚了,在上海市区的曹家渡营造了自己的爱巢。父亲是上海国绵七厂的技术工人,母亲在一家展馆做讲解员。他们的日子本来可以非常自然、非常安宁、非常顺畅地在上海过下去的,这时候,号召来了,让大家支援大西北。上海的许多知名企业先后迁到了西安、兰州、乌鲁木齐等地;也有大量的热血青年怀揣着报效祖国的宏伟壮志,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繁华的大上海,去建设大西北。我父母也积极地报了名,并且很快得到了批准;他们先后来到了西安郊区城乡结合部新建的纺织城,从上海的纺织厂来到了西安的纺织厂。一起来的上海人,看到当时艰苦的生活和贫乏的物质生活条件,陆陆续续地想方设法地回到了上海,而我的父母在那里战天斗地地干了一辈子,直到他们退休。
西安在大西北算是最好的城市了,可在那里生活的我们,在几年一次回上海走亲戚的时候,还是深切地感受到了大西北和大上海的巨大差异。那时候,每隔几年,家里的四个人就要轮流地往上海跑。那时候来上海与其说是游览,不如说是来采购的。每次都要拼命地带东西去西安,东西多得要到拿不下为止;上海的什么东西我们觉得都需要,糖果、糕点、服装、鞋帽,我们尽一切可能地带去各种在西安十分短缺的生活必需品。亲戚家里很多东西也是要凭票买的,比如说粮油和副食品,但是,出于对我们生活在西北的同情,阿姨舅舅们还是尽可能地从家里的生活开销中,挤出来一点珍贵的票证送给我们。那时候,每次来上海,我们都要去买很多好吃的上海糖,那种各式各样混在一起的糖,在西安我们叫杂拌糖,上海人叫什锦糖,是我们每次来上海的时候买得最多的。另外,我们每次来上海,也都要在凌晨爬起来,到城隍庙九曲桥边的五香豆商店里,排上几个小时队去买五香豆。我们自己很喜欢吃五香豆,带回去送人这也是最受左邻右舍和小伙伴们欢迎的零食了。拿着亲戚们支援的票证和他们的购货本、购货卡,我们还要采购很多的副食品,比如大排、小黄鱼、豆制品等等;有的生着带过去,有些烧熟了拿过去。至于服装和鞋,更是每来一次,大人孩子都要从头买到脚。衣服和鞋西安当然也有了,但是品种花色少得可怜,制作也要粗笨得多;上海货成了我们那里最受欢迎的商品。
一方面西部不能永远地落后下去;另一方面,又没有人再去前赴后继地奉献和牺牲了,怎么才能把人才送到西部去,或是在西部就地取材呢?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像现在这样,用交换的方式把一部分人换到西部去。贫困人家的孩子要读书又没有钱,那就去读师范吧。读师范学费生活费都不愁,毕业以后去西部服务三年,就可以换得在校期间的那些花费。这样,客观上可以把西部的教育水平提上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去的人也未必会一个不剩地到了三年都走完;如果能剩下个百分之一二的,那就更是意外的收获了。而接受了较高水平教育的西部孩子,就可能在今后的作为中,把西部的发展带上去。目前看来,这个思路非常好,也充分体现了国家现在越来越务实的特点。早就应该用这样的市场经济办法了,一味地号召别人去奉献,做号召人的子女自己不去奉献,别人心理也难免不平衡。现在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家里有钱的,你不一定去做那样的交换;家里没钱的,与其抓揪求学,还不如就去参与这样的交换呢。社会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有交换性,恋爱、婚姻、家庭也越来越具有交换的色彩。我们这个原先一说起交换就很忌讳的国家,也要越来越适应交换。我觉得交换总比索取好,我最反对的是没有付出的索取,有失有得的交换会被越来越广泛地认同和接受。
有人可能会问:那有钱的学生不是就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交换了吗?那没办法,谁让有人生在贫寒之家呢。每个人的出身不同,生活的起点不同,生活的道路不同,人生也就不同。喜欢处处讲求平等的人,要学会修正自己的想法,多记住那句“人比人气死人”的老话。你这辈子多下点工夫,多打点基础,你的下一代不就可以少受点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