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日记——竞争

  他瘸了一条腿，走路时身子一踮一踮的，但不用拄拐杖。他一般不走路，都是骑在三轮车上走街穿巷的晃悠。这大热天里，他光背，脖子上耷拉条擦汗的毛巾，原本白颜色的毛巾如同他脸膛样，也黑黢黢。三轮车扶手上绑个破铁缸子，他一手扶车把，另只手拿个钢筋头子，敲打破铁缸子，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沙哑的嗓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吆喝：“收破烂了……收破烂了……”

  我上下班要经过他住的门口。在这个夏季，我喝过的啤酒瓶子聚到一定数量，都直接送给他换几个小钱。去的次数多了，就混的比较熟悉，相互抽劣质香烟，说说话聊聊天，而且还是一个省的老乡，也就更近乎。

  对他的瘸腿，我想弄个明白，揭人家伤疤我是不愿意的，但我还是禁不住问。我问他瘸腿的原因，看他表情，好象他还很高兴的样子。吐出一口烟，他神秘的告诉我，他的瘸腿是年轻时在“道”上混被仇家砍的，看他说话的派头，我对他真有些寡目相看，人不可貌相，这世道，到处都卧虎藏龙。说这话的时候，旁边整理废品他的媳妇也听见，他媳妇哈哈大笑后冲我说：你别听他瞎扯，他的腿是五年前在建筑工地上干活，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治好后就成这摸样。

  听见媳妇揭了自己老底，他嘿嘿傻笑，拣起个废纸箱砸向媳妇。我站在旁边，被他夫妻两逗的都合不笼嘴。

  我上下班经过他家门口，只要看见他在，我就会停下自行车，从口袋里摸出根香烟甩给他。他依靠收破烂，养活一家老小，成天嘻嘻哈哈，没见过他有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对待生活乐观开怀的态度，我即敬佩又羡慕。

  昨天傍晚，我经过他家门口，看他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张报纸在看，额头拧起个大疙瘩。我停下自行车，纳闷的凑到他跟前并递上烟，他接过烟后把半张报纸塞给我，嘴里说：“你看看报纸上写的，俺们是没法混了，没法活了，人家大学生都开始收破烂了，而且还是在读的大学生，说什么还要开收破烂的连锁店……”

  我展看报纸，在报纸的左上角真写的有大学生收破烂的文字。我看完报纸，笑笑说：“这有什么，大学生擦皮鞋的都有，收破烂又怎么了？”

  听我说完，他嚷嚷道：“大学生是干大事的，怎么跟俺们抢饭碗了？他们要都来收破烂，俺们就要喝西北风了？搞不懂，真搞不懂，什么人都欺负俺。没文化的人欺负俺，俺都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没文化，谁怕谁呀！现在可好，连上大学，有文化的人都来和俺们竞争，排挤俺们，你想想，谁不喜欢有文化的人呀？收破烂肯定有优势。看这，看这，可咋办呢？”

  看他无所适从，好象挺严重的样子，我想安慰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心想，人家大学生能发下架子收破烂，将来肯定有出息。

  我跨上自行车，后面还听见他在自言自语。

  今个早上我经过他家门口时，没有看见他，我问他媳妇，他媳妇说，看了大学生收垃圾的报纸后，他晚饭都没有吃，今个一大早就起床，骑上三轮车出去了，说要多跑几个大街小巷呢！

2007年8月2日写于中午  贴于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