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日记——微笑

（回忆着的故事）

  我本来应该是早上八点钟下班。十二小时，两班倒的上班制度，我已经习惯。昨天晚上，天气闷热。半夜十一点钟食堂的饭菜有点馊，我肚子已在唱空城计，那里还有心思计较饭菜的口味。

  我有强健的体魄，上夜班，从来不打瞌睡。看到刚招进来的新工，半夜站在机台前迷迷糊糊的样子，我笑他们的虚弱，并幸灾乐祸打着比喻说——十八岁了吧，没有本事就出来打工，你就是一粒刚成熟的花生米，在油坊里被压榨，榨出的油，营养着别人，只剩下残渣。上夜班打瞌睡，漫长的日子，你就想象自己路的尽头吧，流着汗、流着血，嘿嘿，时不时还要流流泪呢！

  到早上，我的肚子隐隐作痛。记得有人说过“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样，我的痛，也非无缘无故，肯定有着原因。我捂着肚子，不能忍了，我要提前下班休息。我身体不是“革命”的本钱，而是“打工”的本钱，需要保护好。

  平常下班，我都是在工厂的浴室里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再去坐公共汽车。

  工厂在城南，我租的房子在城北。

  因肚子痛，提前下班，那里还讲究自己的容颜。

  我蓬头垢面。我一身汗臭。

  我等在公共汽车的启驶站台前，汽车门刚打开，我一步跨上，一屁股坐在靠前的座位上。身子靠在椅背，我隐隐作痛的肚子好受多了。

  公共汽车每停靠一个站台，陆续上来人，大多数都是老人，手里提了宝剑、扇子。这些老人，我知道的，坐公共汽车去公园里晨练。

  看到他们，使我想到家乡的老人，几乎同样的年龄，而农村的老人，现在应该杠着锄头去山上服侍土地的吧？我在想……在我不想的时候，发现公共汽车过道里都挤满了人。

  站在我跟前的是位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眼睛。看着身旁的老人，我又开始想……我在想，我该不该让坐呢？

  我站起了身。我用手扯了扯站在我旁边老人的袖子。

  老人扭头看看我，又看看我站起后留下的空座位。

  老人的眼睛告诉，老人有些迟疑，就在一刹那，老人因严肃而紧绷的脸露出丝笑容。

  老人冲我点点头，然后，老人坐了下去。

  我在想，我在想的时候忘记了肚子的疼痛。

  我的蓬头垢面。我的一身臭汗。

  我从座位上站起身，也是在一刹那，我记住了老人的一丝微笑。

  如果我西装革履，头发梳理的油光闪闪，装出有文化、有素质的模样，有老人站在我身旁而我不站起身，我在问我自己，老人会冲我微笑吗？

  到了城北，走下公共汽车，我疼痛的肚子却好了，你说，毛病不毛病？

2007年7月28日写于上午  贴于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