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游人世180天(四)
(2008-08-11 19: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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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吃中午饭的时候,老头和老太太回来了。老太太一脸兴奋:“这基金就算买上啦?”老头说:“得两天以后才能交割,它是按今天的收盘价成交。”
老太太不解地:“我不懂那么多,你就告诉我买上没买上吧?”“可以说是买上了。”老太太又小声嘟囔:“买上了就买上了;没买上就没买上,什么叫可以说是买上了?”老头一笑:“跟你说不明白,还不赶紧做饭去,我都饿了!”
中午俩人很简单,一个素炒圆白菜、一个醋熘土豆丝。老头一皱眉:“怎么这么素?”老太太笑着给老头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将就点儿吧,现在猪肉都12块8一斤了!”老头摇摇头:“这都是什么价儿啊?咱把基金赎回来改养猪得了。”
一会儿老头又说:“今天在银行排队时看见4门的那个胖老太太了,你猜怎么着,她居然问人家工作人员‘您说这基金每年利息是多少啊?’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太太笑着:“就你不可笑,我看你最可笑。”
这家儿的生活倒是满有规律,反正就三口人。平时男孩的父母住别的地儿,由于工作忙,基本不过来。一晃儿就是一周过去了,我在那托盘里舒舒服服地躺了7天。怎么着,你们人类羡慕吧?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又是个周日上午,老头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太太正给男孩缝运动服。突然,老头的眼里闪烁着兴奋,语调激动地说:“老婆子,你猜咱那基金多少钱啦?”老太太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越过老花镜的横梁:“多少钱?”“嘿嘿,已经涨了百分之八了!”
“啊?这才几天啊?就涨这么多!不能吧!”
老头得意地把报纸一推:“不信你自己瞧瞧,听我的准没错!”
“那敢情好,得,今儿中午化块五花肉,整好小辉也在家。”说着扭头冲里屋:“小辉,中午你不出去吧?”里屋:“中午不出去,吃完饭我去大亮家。”我心说什么大亮家,肯定又是跟那个女孩约会去了。如今这孩子,瞎话来得快着呢,都不打草稿。
中午看着一家人坐在餐桌上美美地吃着红烧肉,我觉得老百姓的幸福感来得真容易,起码要的不多嘛!一个好消息;哪怕一顿饭,就能让他们的幸福值达到高点。我真希望他们那个什么基金敞开儿涨,越高越好,怎么说呢,反正就是把钱均均,不能总是:百分之九十的人只拿着百分之十的钱;而剩下那百分之十的人却攥着百分之九十的钱!
旁边那位说了:“你讲得可真好!”嘻嘻,不好意思,这个不是我提出来的,是我曾曾爷爷告诉我的:想那淳化四年(公元993)二月,王小波、李顺等在青城县揭竿而起。
什么?你问我曾曾爷爷又是怎么知道的?嘿嘿,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曾曾爷爷就是王小波…………旁边的那棵树!
转眼又过了仨星期,马上就到了五月底,我呆得都不想走了。这人民币啊,推到根儿上也是感情植物,周围环境好不容易混熟了,跟托盘里别的兄弟处得又不错!每天早起练练瑜伽;上午蛋一会儿(蛋一会儿:北京话,侃一会儿),中午拿个觉儿。下午我们大家各讲各的经历。晚上跟着一起听听新闻,看看连续剧(当然,有意思的基本没有)。我呀,总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被带到国外去转一遭。不为别的,就是听说人家电视里每周六放“绝望主妇”、然后每周二再放“越狱”,老好看老好看了!(不好意思,跟一个沈阳造币厂出来的5毛钱钢蹦学了一口茬子味儿。呵呵,我老学他的口音挤兑他。当然,他也挤兑我:“你丫不就‘541’出来的北京胡同串子吗。”)
对了,忘了告诉大家,老头老太太买的基金一直在涨,好像都快百分之二十了!他们平时也不用去股市,现在家里不都安“机顶盒”了吗,就在家看看。晚上听听新闻;听听股评。老头讲话:这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其实买基金用不着天天看,人家电视里说了:美国一些家庭的基金一拿就是十几二十年,长线投资嘛。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就没有)。晴天一声霹雳,5月30号早晨股市一开盘就暴跌。老头赶快打开新闻一听,敢情是当天夜里凌晨零点四十分,财政部宣布把股票交易的印花税从千分之一上调到千分之三。这可是相当大的利空啊(呵呵,我新学的名词),那些股票就像人们夏天到了海边——噼了扑噜地往下跳。老头故作镇定,说:“没事儿,明儿个就涨回去!”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大部分股票又是集体跌停。这一下老太太可慌喽,可怜巴巴地拉着老头的胳膊:“老头子,这可咋办呀?咱的养老钱全在里头呐!”
老头也慌了神儿,心虚地说:“谁知道好么搭秧的出这事儿,调什么印花税啊你说!”
这件事也成了最近两天我们“托盘会议”讨论的主要话题。五毛的小沈阳直纳闷:“上周三财政部不是刚有人站出来说不会上调印花税吗?怎么出尔反尔啊?”
旁边一张尾号“258”的一块钱说了:“你懂什么,那帮人呐,从来都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
我倍儿气愤:“你说这帮人大夜里不好好在家睡觉打炮,非熬夜加什么印花税啊?这不坑人吗!”
258一笑:“就坑你了怎么着吧!小鱼还能翻起大浪来。你不只能认头吗!”
我说:“你丫是不是钱啊?怎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啊?”
他说不是兄弟没同情心,遇到这种事你没办法!我在上个主人那认识一个打德国来的一欧元钢蹦,人家老外把这事儿看得特透!说:“股民就像在绿油油草地上吃草的羊,而机构和庄家则是树林里虎视眈眈的狼。狼的目的就是要吃掉羊!没准儿有个别的羊聪明一些,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从狼口里逃脱了几次,但最终,还是会成为狼的晚餐。这股市,就是上市企业的提款机;就是圈老百姓钱的地方!”
大家听了这话纷纷嘘唏不已。我当时暗想,人类怎么这样啊?为了利益(说白了就是为了我们)不惜用尽一切卑鄙的伎俩,可到头来你们又能带走多少?1000万还是一个亿?恐怕死了以后不但一分带不走,还要下地狱!在此请允许我引用一句波德莱尔的话:“我认为我可以问问这些贪婪的人,是否懂得他们的聪明的全部虚荣和无用!”
当天夜里我就做了一个特可怕的噩梦:一帮西装革履、人五人六儿的家伙围在一起开圆桌会议,等会议刚一结束,这帮人突然撕开衣服变成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青面獠牙的怪兽,其中领头的还怪叫着:“我披着死灰从火堆中升起,我吞噬金钱如同呼吸空气!”
第五天(6月5号)上午,起码一半以上的股票又是集体跌停。老太太看着老头,眨巴眨巴满是皱纹的眼窝,嘴唇无声地蠕动了几下。老头干干地咽了一口吐沫,眼里充满了无助的绝望。
当时那个场面太惨了,使得我们小哥几个都不忍再看,我真怕老头老太太一时想不开再干出什么傻事儿来。你说老百姓攒那么俩钱儿容易吗?这帮孙子,真够操蛋的!
五毛的小沈阳心眼好,跟我说:“大哥,你一向足智多谋,赶紧想想办法呀?”我略微沉思了片刻,无奈的说:“兄弟,你要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是你永远也战胜不了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起向上苍祷告。”
于是,托盘里连毛票儿带钢蹦共计二十四块八(这其中有541的本家儿、还有来自上海造币厂和沈阳造币厂的同族兄弟),大家把“小宇宙”凝聚在一起,共同向上苍祈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奇迹发生了,大盘从下午开始止跌,不少股票纷纷翻红,有的甚至还冲击涨停板。我们那个高兴啊,大家在托盘里不停地欢呼雀跃,打着匪哨。此刻,我仿佛看到窗外飘来一朵祥云,隔着窗户向我们高喊:“诸位长老,收了神通吧!”
这时沙发上的老头老太太则紧紧抱在了一起——自打他们生完第二个孩子就再没抱得这么紧过(恐怕得有小40年了)!
晚上,整好小辉的父母也过来了,厨房里又飘出了久违的饭菜香味儿,祖孙三代终于渡过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夜晚。
看到一家子温温馨馨的,我们也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通过在人世这87天,我发现人类是一种既简单又复杂的动物——他们常说自己是“高级”动物,我看则不然——因为他们有的时候可以为了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甚至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夺、去抢、去害人;而有的时候又会轻易的得到满足,对潜在的隐患视而不见,真不知他们“高级”在哪里。
“258”曾经拿他们打趣:“你别看人类脑袋不小,但真正能用于思考的脑细胞却不多——只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
五毛的小沈阳不解的问:“那剩下的都是什么?”
“258”笑笑:“剩下都是勾的芡!”——太经典了,我认为仅次于但丁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次日下午,老太太向往常一样带着红箍去花园里跟另外几个老太太耍“太极球”,结果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老头正在浇花,回头问今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老太太说3门的老刘昨把脚扭了,让我帮忙收一下扫街费。说完就把我们一帮兄弟倒在一个塑料袋里拎了出去。
人类有一句话,叫“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明白:分别的时刻来了。相信即使是多年以后(如果没有被回收的话),我都会很难忘却跟托盘里这帮兄弟在一起的日日夜夜。尤其是“258”和“小沈阳”,我们在一起有过很多美好时光。“258”的诙谐幽默;“小沈阳”的纯朴率直,无不深深地打动着我。古语说得好:人有人的缘分;钱有钱的交情。在这一刻,我带头唱起了:“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不论…天涯与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