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人穷死了也要让孩子去读书

崔玉凤今年40岁。与丈夫李铁柱是同岁。但是，看上去却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了。她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今年18岁了。小的是儿子，今年17岁了。这两个孩子都在县城上高中。女儿上高三，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儿子上高二，明年也要参加高考了。因为，超生了一个孩子，向政府交了一大笔罚款，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非常艰难。她曾经为超生后悔过。但是，丈夫一再安慰她：多一个人，将来就会多一个帮手。别看现在日子难过，等孩子长大了日子就会好起来。丈夫还告诉她：大人穷死了也要让孩子去读书。大人穷只会穷一代人。孩子不读书就会没出息，就会穷两代人。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崔玉凤和丈夫起早贪黑地忙碌着。崔玉凤在家里种地养猪。丈夫在附近的采石场打工挣钱。本来，夫妻两人加起来，日子还能凑合着过下去。但是，丈夫两年前得了一场大病，从此就卧床不起了。这样一来，家里的生活负担就全都落在崔玉凤肩上了。丈夫的医药费和两个孩子的学费，迫使她走上了靠借债过日子的道路。两年来，她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求遍了，不仅欠下了两万多元的债务，而且再也借不出一分钱了。最近，丈夫的病情突然加重了。听医生说，只有做手术才能保住性命。可是，仅仅手术费就需要两万多元，还没有算住院费。她到哪里去找这个钱呀！

就在崔玉凤一筹莫展的时候，胡金花找上门来了。她一见面就说：“玉凤妹，听说铁柱兄弟要做手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住院？有没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

崔玉凤已经欠了胡金花五千元钱，一直都没有还上，怎么好意思再向胡金花开口借钱呀？她只好苦笑着说：“金花姐，谢谢你了！你对我的帮助已经够大了！只要你不催着我马上还钱，我就对你感激不尽了！”

谁知，胡金花听到这话之后，却显得有些不高兴了。她板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帮人帮到底！帮你一次也是帮，帮你十次也是帮，直到帮你把困难解决了才是好！有什么困难你就和我说，为什么瞒着我？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既然胡金花把话说到这儿了，崔玉凤不得不实话实说：“我现在已经欠了两万多元钱，手术费还需要两万多元钱，加起来差不多五万元钱了。女儿今年考大学，儿子明年考大学，这又是两笔大钱。我一个女人，只靠种地养猪，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呀？我想，这个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真有心和铁柱一起死了呢！”

说到这里，崔玉凤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胡金花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好好的，什么死不死呀？过日子嘛！遇到点儿困难是暂时，别往那些不好的地方去想！想当初，我的日子比你还难过，不是也挺过来了吗？”

崔玉凤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我哪里比得上你呀？你有那么一个争气的儿子！村里人谁不夸他呀！”

“说到儿子，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胡金花立刻把话接过来。她向崔玉凤凑近了一点，小声对她说：“我的这个傻儿子呀！我给他说了那么多媳妇他都看不上，偏偏看上了你的女儿。我知道，他们两人年龄差距是大了一些。可是，如果他们两人都愿意，不也是一门好亲事吗！如果你对这门亲事没意见，我就给你五万元聘金，我的那五千元你也不用还了，加起来是五万五千元。这样一来，你不仅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连铁柱兄弟住院做手术的钱也有了！”

崔玉凤听罢，感觉有些为难。她皱着眉头对胡金花说：“年龄差距大一些倒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丽妮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她能放着大学不上嫁给宝生吗？”

胡金花笑着对崔玉凤说：“且不说丽妮考得上考不上大学。从你家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就算她考上了大学，能上得起大学吗？一个女孩子，就算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要结婚嫁人、生儿育女？与其那样，还不如早点给她找个好人家。我家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丽妮过门之后，能让她吃亏吗？你先把女儿安顿好了，再抽出力量供儿子上大学，这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吗？”

崔玉凤对唐宝生的印象本来就很好，再加上胡金花的这番话，便开始动心了。她对胡金花说：“你先别着急！等我和铁柱商量一下，再给你回话！”

崔玉凤和胡金花坐在外屋说话，躺在里屋的李铁柱已经听到了。胡金花刚走，李铁柱就把崔玉凤喊到床前，气喘嘘嘘地对她说：“不行！这件事情可不行！我宁肯死了，也不能要这个钱！这不把自己的女儿买给人家吗？”

看着丈夫这种病怏怏的样子，崔玉凤心里又是疼又是气。她立刻拉下脸对他说：“你说不行就不行了？你能当得了这个家吗？说得轻巧！宁肯死了！你死了，我怎么办呢？两个孩子怎么办呢？难道都和你一起去死吗？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片好心，宝生也不是一个坏孩子。换上别人家，想找这门亲事还找不到呢！”

“这么说，你已经打定主意了？”

李铁柱用迷惑不解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妻子。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有这个办法才能把咱们全家人保下来！”

只见崔玉凤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停了一下，崔玉凤咬着嘴唇小声说：“看起来，要让丽妮受些委屈了！谁让她是女孩子呢？自古以来，女人不就是一直在为男人受委屈吗？为了把爸爸的病治好，为了让弟弟继续上学，为了把这个家支撑下去，不受这个委屈又能怎么办呢？如果她是一个好样的女孩子，就不应该怕受这个委屈！”

听到这话，李铁柱背过身子哭泣起来。只听他边哭边说：“丽妮，爸爸对不起你！你要恨，就恨爸爸吧！”

第四章 商量好的事情心里也不踏实

昨天晚上，胡金花就和崔玉凤商量好了。今天就让唐宝生把李丽妮从县城中学接回来，然后由崔玉凤给李丽妮做工作，争取早日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因为，李铁柱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没有办法治了。但是，商量好的事情心里也不踏实。所以，儿子走后，胡金花就想到崔玉凤家里看一看，生怕崔玉凤又有什么变化。

这是一个小山村。全村的农舍和耕田都散落在起伏不平的山地上，被一条条崎岖不平的山路联系在一起。村外有一条穿山而过的乡村公路。沿着这条公路驾车驶入国道，可以直达县城和省城。公路下面，就是那条源远流长、奔腾不息的长江。

胡金花家和崔玉凤家看上去相距不远，但是沿着山路要走十几分钟。这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漫山遍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胡金花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头一次发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竟然如此秀美！头上是清澈透底的蓝天白云，脚下是鸟语花香的红光绿野。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在按捺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儿子的婚事就是自己的心事。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了，就是缺一个美丽贤惠的儿媳妇。有了这个儿媳妇，这个残缺不全的家庭就真正像一个家了，她就可以称心如意地享受天伦之乐了！

其实，昨天晚上的夜景也分外美丽！一轮明月挂在天边，璀璨的星海在头顶闪烁。几乎不用打开手电，她就能看清脚下的山路。除了咆哮的江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四周静谧极了！静谧得像一个安详的睡梦！当她推开家门的时候，儿子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睡着了。听着那熟悉的鼾声，就像重新回到了把儿子抱在怀里、轻轻晃动着肩膀、哄他入睡的那段难忘时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因为，她知道儿子一定会早起出车，她必须在儿子出车之前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安排妥当。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下一步，就看崔玉凤怎样去做了。但愿她不要反悔！

胡金花边走边想，很快就来到了崔玉凤家。崔玉凤家面对着一个小水塘，背靠着一个小山坳，一个侧面是绿树葱茏的山坡，另一个侧面是拾级而上的山路，穿过这条山路就是开垦在山坡上的一块块田地。它像这里的所有农舍一样，建筑在一个没有围墙的石台上。这个石台的位置不是根据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位置确定的，而是根据山地走向和日照走向的位置确定的。但是，它的建筑结构又与其他农舍有所不同。

它有一栋水泥结构的楼房和两栋土木结构的平房。楼房分为上下两层。楼下有一间住房和一间兼做门厅、客厅和餐厅的堂屋。这间堂屋既是通向那间住房的走道，又是通向楼梯间的走道。楼上有两间住房和一个兼做门口、窗口和外檐的露台。这个露台既是通向两间住房的走道，又是通向楼梯间的走道。楼梯间的死角、拐角和墙角都被当成了储物空间，堆满、挂满和放满了许多暂时不用或者随时要用的衣物，以至于使人不得不侧着身子通过这里。住房和堂屋大约有十五平方米，露台大约有八平方米，楼梯间大约有五平方米。在上述所有地方，几乎都能看到一人多高的米袋。楼房左侧的平房是厨房。厨房分为里外两间。里间是储物间，外间是操作间。储物间里存放着许多暂时不用或者随时要用的厨具。操作间里有案板、橱柜、水缸、柴堆、灶台等。灶台上面有两口大锅。一口大锅为人做饭，另一口大锅为猪煮食。储物间大约有五平方米，操作间大约有十五平方米。楼房左侧的平房是库房和厕所。库房里面存放着暂时不用或者随时要用的农具。厕所里面一分为二，一大半是猪圈，一小半是厕所。库房和厕所大约都有十五平方米。在这些建筑中间，有一个大约五十平方米的院子。院子里面堆放着许多不需要收拾或者来不及收拾的衣物、农具、产品等。这里最多的衣物就是雨靴和雨披，最多的农具就是竹棒和背篓，最多的产品就是柴草和蔬菜。

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座十分简陋的农舍。它的楼房裸露着水泥墙面。它的平房弯曲着人字屋脊。它的许多门窗都破碎了玻璃。它的许多家具都脱落了油漆。它的许多地方都沾满了灰尘。它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自来水。它与现代生活唯一有缘的东西就是电灯。尽管如此，它却仍然不失美丽。因为，它被一丛丛翠竹和一簇簇芭蕉毫不鄙弃地拥抱在怀里。

胡金花来到这里的时候，崔玉凤正在厨房里忙着煮猪食。于是，胡金花便没有马上过去打搅她。等到她忙完了，胡金花才走到她面前埋怨说：“女儿马上就回来了！你不要再忙这忙那了！赶快抓紧时间好好想一下，怎么和她开口说这个话？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三言两语就能让她答应下来的！”

崔玉凤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对胡金花说：“不忙这忙那怎么行呢？家里家外不就是我一个人吗？”

胡金花看到崔玉凤两个眼睛又红又肿，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昨天晚上可能整整哭了一夜。同样一件事情，两家人却是两种不同的心情。想到这里，胡金花感觉有些惭愧。于是，她便把手里提着的腊肉递过去，对崔玉凤说：“把这个拿着！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给她做顿好吃的吧！借着这个机会，你和铁柱兄弟也吃一顿好饭！”

崔玉凤没有把腊肉接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搓着两只手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家有。我家就养猪，还能缺这个东西？”

“有什么呀！你别瞒着我了！我早就看出这里面的名堂来了！你只知道养猪卖钱，却舍不得杀猪吃肉。你就别这么客气了！以后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说着，胡金花就把腊肉塞到崔玉凤手中，然后转身离去。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不好受归不好受。商量好的事情你可不准反悔呀！要不然，你可就没法在这个村子里做人了！”

崔玉凤连忙追着她说了一句话：“你放心吧！我会说到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