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汶川灾前杂谈 |
汶川的桃和逃
到汶川的旅途以到达而结束,我从成都出发,坐四个小时长途汽车,就可以到达这座山里的小县城,但旅途到此结束,因我最热爱已经发生——在长途汽车上,从平原到山峦中,太阳照射,转过一个弯,突然变得阴霾或阳光灿烂,雄伟而壮阔的天空扑面而来。
我到汶川的时候它已经没落了,或者说,一座新的我所未曾知道的城正在兴起,巨大的拆迁标志随处可见,闻得见尘土的味道,阳光灿烂而不炽烈,在桥上晒太阳,很快就可以晒黑但皮肤依然冰凉。
来过几次,依然爱这县城,因为它到处都有便宜的水果,李子,桃,核桃,苹果,各种各样,长在路边,长在很便宜的小摊上,就可以一路吃过去。如我等没有水果一日也不能存活的家伙,不啻天堂。
回成都来以后,依然怀念汶川。有一天遇见一个朋友的朋友,在一大群人的聚会上,他说他是汶川人,我就很激动,我拉着他说我好喜欢汶川好喜欢好喜欢——不喝酒依然癫狂的状态,众人都翻我白眼。
来人冷静,说,汶川有什么好,又破又旧,再也不想回去了。又说到成都,最近的几处新开餐厅,或者好玩的新东西,说到这个城市,他说,我喜欢成都,再也不会回去。以后还要去更好的地方。
没有人来过真正的四川,真正的山,那些山不在成都,不在平原的任何地方,灵魂都在山中,山里面的小城——记得,在汶川的桥上,我看见对面的山坡,层层叠叠的白色堆积上去,全是坟墓,一个一个墓碑,在阳光下发刺眼白光。
但有人想离开,年轻的人有野兽一般的心,都想要离开那里,去更远的地方。
我在成都,想到汶川,想到汶川的新鲜水果芬芳,盘山公路上尘土飞扬,路边石头村庄的树木巨大参天,或开放不知名字的鲜艳花朵,蜂蜜收集站似废弃修道院,空无一人。
如此,这般,纵然好。
但汶川人说,我再不回去,逃出来,就逃之夭夭。
我们在聚会中,在巨大的香烟味道中,听着古怪的音乐和众人的欢笑谈到那样遥远的地方,我是幸运的,我是肤浅的,我来到汶川,来到山,若水鸟般点过就离开,我没有看见关于山最真实,最逼近真相的,难以忍受的苦难。
因此,都是汶川,我说到桃,他说到逃,我们说的不是一个东西,但我们说的都是我们的回忆,在成都我们用家乡话大声讨论,他说喝酒喝酒。
我还会去汶川,我想,我还会去,去任何山中的城市,看见陌生的脸和风光,极光一样,略过他们的天空。因为我必须离开我生长的城市,阴郁的天空有时让我窒息。
我是说,我也需要逃离这里,在成都,每一次回来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它是那么好,我是那么爱它。
它没时间来爱,而汶川,爱过,却早已经注定的分开。
颜歌于2005-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