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7月5日

朋友自北京来，谈到北京人当中歧视河南人的情况。他说豫人是真傻，看起来既粗又鲁，但粗鲁得没有骨子，最后什么没落得，到落得个坏名声；不像你们皖人，很多表面的豪爽下暗藏深深的骨子，看起来豪爽义气，实际上心里面鬼精鬼精的。我正要反驳他，他举例说：你看你们皖人，从历史上看，有谁是省油的灯呢？很多人都会玩阴谋，文化功底深厚，既有学问，又能入世，两者结合得还相当好，比如说老子，对于权谋，那是登峰造极呀！只是不肯玩罢了。肯玩的有曹操，有李鸿章，有段祺瑞，玩得是炉火纯青。就拿曹操来说吧，表面上看，曹操重情义，够哥们，有才学，可在人情世故上，谁能玩得过曹操呢？还有朱元璋，虽然是个小和尚，没有读过书，但天生领袖，聪颖过人，那简直就是人精呀。

我未置可否地笑笑，都是彼此彼此，阴谋时代，自然要出很多阴谋的人。然后话题转了，聊起了很多荒诞的事，各自都说出了一大堆，然后就是相顾无言无奈地笑。朋友突然说，你知道现在北京最流行的一句歇后语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他乜斜了我一眼说：赵本山大劈衩——扯淡！

2002年7月6日

       买了一盘DVD，歌剧《卡门》，卡雷拉斯主演，回到家后迫不及待地观看，看得好欢喜。先前对歌剧一直是有偏见的，认为歌剧沉闷而冗长，但现在知道了歌剧的好处，歌剧就像是小孩子的生命，喧哗而明亮，还有世俗的吵闹快乐，整个舞台喧哗得好像是过节，华丽，简单，朴素而饱满。当卡雷拉斯将一些“再见”等细琐的言语也用咏叹调唱出时，我不由莞尔一笑——这样的情景，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这些又让我想起小时候，小时候看现代京剧，看着阿庆嫂、刁得一、胡传奎在那里〈〈斗智〉〉，不禁一个劲地替阿庆嫂担心，就站在那里唱，把心中的秘密唱出来，不是让刁得一听见了吗？——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儿童思维方式，的确直观好玩。

       西方的歌剧还有着极旺的人气，有生趣，不像中国戏剧的脸谱化，首先将人物概念化了，然后就是演绎着概念，黑脸的永远忠诚，白脸的人永远奸诈，红脸的人永远耿直。其实世界上的人哪有这样概念化呢？都是一个复杂的组合体，有时候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再有的就是中国的戏剧有着很重的官味，走路一步三摇，一副装腔作势的派头。我一直以为有一些中国人爱装腔作势与京剧文化有着很大的关系。不知是京剧影响了现实，还是现实影响了戏剧。

晚上和一帮文化界的朋友在一起吃饭，酒酣耳热之际，朋友们大谈哲学，大谈宇宙定律以及多维空间，萨特如何说，弗洛伊德如何说，把我听得云里雾里，便一直沉默。后来一个人问我：什么样的写作才是一种方向呢？我想也没想地回答说：把文字写得有趣一点，至于其他的，去他妈的！

这话不是我讲的，是大作家王小波说的。

2002年7月9日

报载，中国足球界准备开展一场深入的反思运动。据说，这是上面的意思。在世界杯上，相比我们的邻居日本韩国，中国队输得一塌胡涂尽丧颜面；这些都不足以丢人，更让人觉得丢人的是，我们在输球后尽情诋毁邻居韩国队的辉煌。因此有人认为这是我们的国民性“阿Q”精神在作怪，我们就像阿Q，韩国就如同小D，自己输给赵太爷可以，“但小D是什么东西呢！”于是便“手持钢鞭将你打”。

中国很多方面不如别人，其实是因为认识问题。我们总是在一些简单和常识性问题上犯错误。足球上是如此，在很多其它方面也是如此。这几日看到报纸又在炒作姜文与“靖国神社”的事情，几个貌似进步的书呆子义愤填膺地声讨着姜文，其实姜文之所以去靖国神社，是因为他要拍反侵略的电影，想知道靖国神社是怎么回事。姜文素来跟日本法西斯有着刻骨仇恨，这点可以从他主演和主导《红高粱》以及《鬼子来了》可以看出。姜文怎么可能去参拜呢？况且，去了解和参拜完全是两个概念，这是连小学生都明白的常识，我们的媒体却在这样简单的问题上“偷换概念”，然后抡起大棒舞向自己的同胞——如果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误，只能是说明我们犯得低级，也说明我们自己的低级。

2002年7月13日

       天像火炉，关在家中胡乱翻书。〈〈红楼梦〉〉的第34回挺有意思：宝玉被打之后，命睛雯送了两块旧帕给黛玉，这黛玉体味绢子的意思，不觉神痴心醉，连写三首诗，以示抒怀，其中第二首有佳句，境界极高，一点也不像是黛玉写的：

       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

       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这第二句“镇（整）日无心镇（整）日闲”，绝妙，比“浮生偷得半日闲”还好。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林黛玉这个小妮子写的，如果说是妙玉写的倒也罢了。这句倒像是曹雪芹的境界。一不留神，无意中赐给林黛玉了，由此也可见曹雪芹对林黛玉的偏爱。

       看电影《甘地传》。想到甘地提出的今日七宗罪，很是一番感触，甘地的所谓今日七宗罪是：

       富裕但不劳而获。

       享乐但失去良知。

       有知识却没有品格。

       做生意而没有道德。

       搞科学但不知人文。

       信宗教却不懂牺牲。

       弄政治但没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