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岁岁月月终无痕
夜色阑珊,深秋浓意。我仿佛从梦中走来,又仿佛走进梦里。一座庭院,在时空变幻中,影影绰绰的长满青藤,一会儿朦胧,一会儿清晰。
每次在梦里,去到那座庭院,始终推不开那扇大门。于是就从门缝中窥望,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听不到一点声音,一切都已尘封,无声无息。
梦回故里,魂归山河,似幻似真。我和故乡只隔一层空气,却无法触摸彼此。可是那些远去的故事,却深深值于脑海,挥之不去。梦里的那座庭院,是外婆的家,时常让我纠结于心。秋去秋来,起起落落,每次山长水远的回望,总是暖到落泪。
外婆家的庭院里,有花、有树,四周爬满了绿色的青藤。院子外有个小菜园,庭院与菜园之间有石块垒砌的墙壁。院子里靠近墙壁有一棵桂花树,伞状的树冠长得很好看,一身斑驳的树皮与遒劲的老枝,表明它很有一些年纪。
外婆的院子和屋里一样,始终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我童年的许多美好时光,上学时的每个假期,都满满地浸泡在了那个院子里。
每年农历八月,院子里的桂花树,开满桂花,清香四溢。尤其在中秋夜晚,一轮圆月映照着庭院,外婆会和我坐在桂花树下,思念着外公和在外拼搏的舅舅。月光下,满树的花荫笼罩着外婆柔弱的身影,有着几分幽怨,几分凄凉,几分孤寂。
身材高挑的外婆,读过私塾,琴棋诗画都会一些,加上长着一副巴蜀女子温婉的模样,自然集恩宠于一身。可惜自古红颜薄命,中年守寡,一个人抚养着我的舅舅和母亲。
外婆老了也很有精神,每当我和小朋友玩耍忘了回去时,她就柱着拐杖走到大门口,扯着嗓子喊:“大娃子,你跑哪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当我跑回大门口时,她会跺着手里的拐杖:“大娃子,我让你跑!看我不打死你!”一边说一边抬起手像要打的样子。我吐吐舌头,猫着腰从拐杖下钻过去,随后就听到外婆咯噔咯噔的走回院子里。
奇怪的是我在外婆家住了无数次,外婆每次都说打断我的腿,打死我,我却没有看见过她打人的样子,我也一直没被她打过一次。
在那些岁月里,外婆有时还会研上墨,在院里一笔一笔勾勒荷花的脉络,描摹竹子的苍劲。淡淡的墨香,常常让我分不清外婆是活在唐朝抑或是前清。一直记得,外婆教我读“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说是李易安写的,叫做《醉花阴》。
记得外婆念那个瘦字时,似乎是一声叹息。还记得她爱坐在窗下看书,会望着窗外的桂花树出神,我想,那一定是在回忆她的青春和那些过往的岁月。
庭院深深,清影流逝。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生命就像老屋房顶上的瓦片,被日月磨蚀得十分光滑,支离破碎。外婆一生坎坷,心高气傲,却终是拼不过命。外婆还是走了,她生前留下的书画,舅舅懂得外婆的心意,全部让她带去了天国。
深深的庭院哟,庭院深深。风拂桃花,已无人埋葬,雨打芭蕉,已无人聆听。井台边,长廊侧,菜园中,院子里,再也找不到外婆的身影。
前几年,一场不可阻挡的拆迁,让所有的往事和庭院一起湮灭。一切好似梦境,恍惚中外婆不见了,桂花树不见了,菜园不见了,只有挥之不去的惆怅,如影随形。
可是,在时光的碎片里,我还在经常寻找外婆的影子。清晰又模糊的外婆,还有那个寂寞又温馨的庭院,所有儿时给我温暖的地方,一并都迁至了梦里。
我开始嘲笑这个褪了色的季节,它实在禁不起岁月的漂洗。旧时王谢庭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可庭院已化作朦胧烟雨,变成了记忆中的永恒风景。深深的庭院,已经幻化成了迷人的梦,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推不开那扇深锁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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