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的眼神
去年秋天，在楼下看见一条流浪狗，身上不脏，很温顺的样子。我上楼，它居然跟着，我掏钥匙开门，它趴下望着我，一副可怜的眼神。进屋拿了一些吃的给它，吃完它也不走。连续几天如此，便收留了它，日子相安无事。不想几天后，邻居婆婆来敲门：“你们什么时候养的狗啊，叫得太厉害了，我家孙子实在没法休息。”看得出，她有一腔怨忿。
其实我在家时，它总是从客厅到厨房、阳台溜达，乖乖地，没有叫声。也许它习惯了守家护院，上班家里没人，遇有什么响动，它就会叫的。可这是城市小区，不是乡村农舍，岂容鸡鸣犬吠。于是准备把它送人，送谁呢？问了几个同事，都说不敢养，怕扰民。
有一天，我开车把它送到郊区，在一个村子外，把它放在路边，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子，去哪里吧，一定有人收养你。随即调转车头，飞驰而回。
第二天早晨，我出门上班，发现它又趴在门前的垫子上，一身潮湿的望着我，带着一双疲惫的眼神。我有些不忍，蹲下来告诉它：“我无法养你，你懂么，你必须要走的。”
它的眼里有种难过又明了的神情，站起来轻轻蹭我的腿，像是说：“我明白。”
最终，找到了一个愿意收养它的，是同事的一个亲戚。他家有一个很大的场子，需要狗守夜。同事来带它的时候，我把它抱进一个蛇皮袋子里，它没有挣扎，我提着袋子放到同事的车上。关车门前，忍不住打开袋子又看了看，它的眼睛满是泪水，却安静又绝望地凝视着我。它的眼神，遥远着情深，我心疼。轻轻对它说：“去吧，人家会好好养你的。”
同事安慰我说：你周末可以去看它。可是，自那以后，我没去看过，那种依恋而又伤感的眼神是让人不忍卒读的。我想，既然不能带它回来，就不要去打扰它的宁静。
从那以后，我看见狗，总是要看它们的眼睛，觉得里面装满善良和忠诚。有时也想，我们人类，也许可以从狗的眼神里学到一些东西。
其实，人的眼睛，内容更丰富，装着千山万水。它会让你怜惜，或者温暖，或者疑惑，或者找不着北。有时候，一个人的善恶真伪，不用他说什么，看他的眼神，就大致可以断定。
刚参加工作时，转正需要签个字，找到领导说明来由，拿出要签字的纸，虔诚的递到他手里。领导“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也没签字。我急忙递上烟，领导眼皮都没撩一下，告诉我：明天来取。我被钉在地上，想：“为什么今天不能签？”但是，我不敢问，看着领导一直低垂着的眼帘，我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第二天，我去取那个签了字的纸，依然没有看到领导的眼睛，更别说什么眼神。现在想起还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连个眼神都不愿意送给一个刚走向社会的小卒呢？那他，用什么和他的部下交流？只靠一个“哼”字吗？真滑稽。
那件事后，我自己就有了很多警惕。觉得那位领导，不是我心中做人的标准。他都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眼睛，仅靠着哼，走不进人心。我现在管理员工，就尽量依靠温暖的眼神，我相看，情真意切，我不语，微笑以赠。光阴里，我们都是赶路的人，但我不忘观察人们的眼睛，从他们的眼神里，找我需要的答案，从眼神里辨别真伪。
在我成长过程中，还特别记得一个冷漠的眼神。那是我刚有点成绩时，有次参加市里一个会议，休息时遇见某大学的×教授，我过去很有礼貌地跟他招呼：“你好，我是××，很高兴认识你。”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他缓缓地转过身，轻描淡写地瞟了我一眼，冷冷地“嗯”了一声。我至今记得他那个眼神，要多冷有多冷。
可就是那个眼神，它是一把双刃剑，既伤害了我，也给了我成长的动力。几年后，当我凭着努力在行业内获得肯定后，有一天突然发觉，我得感谢那个教授，感激他那轻蔑的一瞥。虽然当年他并非有意帮我，但那个无心插柳的冷漠眼神，却激励我一直走到今日。
夜已深了，遥望远方，天空布满星星，一眨一眨，仿佛又回到童年时的光阴。柔柔眼再看时，天依旧那么蓝，云依旧那么深，仿佛满天的星星都是可爱的眼睛。
加载中，请稍候......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