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慢慢变老

    这两年，望着母亲逐渐增多的白发，心里总是有些沉甸甸的。
    记忆中的母亲，曾经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高大。在她的皱纹还未爬上脸颊之前，她也曾经笑靥如花；在她的生活还未被琐事占据之前，她也曾经意气风发。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世外桃源。记忆中的母亲，年轻时也有过梦想，并为之疯狂。也曾觉得命运不公，并想摆脱，只是我已忘记，她是为了谁才屈服了。
    记忆中的母亲，抱着童年的我，一半是母亲，一半是少女，也有着那个年纪的天真、忧愁与幻想。依稀记得，母亲第一次送我去上乡村幼儿园，转身离去时，我没哭，她却哭了。因为有最初的我，才有最初的母亲，因为有最初的母亲，便经常会触及我心中的柔软，那一份对母亲的眷恋，总会在心里千回百转。
    后来，后来我慢慢长大，长得越来越高。可是，母亲却越来越矮了。我上初中的时候，她都赶不到我的肩头，父亲开玩笑说，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吧？每当这时，母亲总是欢喜着沉默不语，因为我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的骄傲。
    多少清浅的日子，在平淡中远去了。慢慢地，为了生活，她学会了节俭；为了生活，她学会了世俗；为了生活，她失去了青春；为了生活，她懂得了世故。为了我们，母亲开始了一种别样的生活，把温暖留给了儿女，用辛劳装点了流年。
    母亲，用她的青春养育了我们，而我报与母亲的，只有平庸的学历，饱受诟病的德行，还有坎坷的旅程。难道这就是母亲的期望吗？难道这就是母亲用大半生牵挂得到的报答吗？此时，我只觉得无颜面对母亲和她那斑白的头发。
    母亲对我们的爱，写满了时光温良，永远那样温柔慈祥。可在父亲去世后，本就多病的她经受不了这突然的打击，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与悲伤。那一刻起，我发现母亲是那么虚弱，在她身上，已很难再寻到当年的坚强。

            

    现在母亲一个人上街时，总是战战兢兢站在马路边，等红灯熄了，等绿灯亮了，左顾右盼两端停着的车辆，急促的脚步映衬着内心的慌张。她说人老了，胆子变小了。
    此情此景，我从母亲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里，读到了沉甸甸的两个字：衰老。
    真的，她的记忆不是很好了，忘东忘西，只是忘不了对着我唠叨。虽然她很少感冒，一旦感冒，还是像在老家时那样习惯于忍着，如同忍着咳嗽，忍着腰椎错位带来的疼痛，忍着脚骨增生带来的疼痛那样。
    母亲真的老了。母亲，变得像另一个人，脾气有时也大了。她知道自己变了吗？我必须设身处地想到自己的老，才能理解母亲的老。其实我也在一点点变老。因为我在变老，母亲才显得更老。我既然可以理解时间的无情，又怎么能奇怪母亲的衰老？
    有时夜里做梦，梦到母亲憔悴的面容，我会深深地忏悔，默默地懊恼。我不是个无暇的人，甚至有些粗糙，与母亲在我身上倾注的的爱极不相称，实在有愧木桃。母亲百分之一百甚至百分之二百的施爱于我，我却打了折还她。
    我的手机越来越好，数码相机的级别越来越高，我却很少给母亲拍照。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去年秋天陪她一起去看花展，在各种明媚妖娆的鲜花前，我不断怂恿她照相。母亲总是说：“不照啦，不照啦，还是你们照吧。”
    流年，是一场云水飘泊的旅途，总有些经历是一道暗伤，总有一些情怀无处躲藏。走过了迷茫的岁月，默默地看着母亲在时光里衰老，此时才知道珍惜与感恩，似乎有些晚了。但母亲是不嫌晚的，也从不期望什么涌泉之报。我盼望尽我之所能，给母亲织一片云霞满天的黄昏，让她的时光更加恬淡、安康。
    我能给母亲的也许不多，但只要有一片阳光，能根植在她心底，一年四季，可暖薄凉。我想，幸好啊，我还有机会陪着母亲笑着慢慢变老。
    但愿时光温良，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