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薄时光

   烟色天幕，绵密细雨；素笺漠漠，执一笔瘦倦薄墨。
   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你要说谁瘦，那定是惹人讨厌的言语。可去年看过一场电影，里面有句对白是：“我喜欢你的美，喜欢你瘦薄的身子。”
   雪小禅也说过，喜欢瘦的东西。她说人瘦，便有饱满的东西在里面。世界从来辩证，丰腴的东西必定空，而瘦，便有了风骨。她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能戳到人的心坎里。也许因此，她的文辞才是如此蚀骨，把瘦的东西写得如妖又如神。想必，她也定是个清瘦的女子。
   家里养了一盆花，纤细修长，也有些像一个女子，瘦的只剩下骨头了。不对，应该是只剩下灵魂，透亮层薄，惹人爱怜。
   生活里也有许多瘦的东西，比如人心，瘦了，距离就会要远一些。朋友之间的来往，多了便熟悉，不来往或少有来往，便开始疏离。这也许就是有人说的瘦情。情，太瘦了，抓不着摸不到，太胖了，又觉得过于粘人。
   不过，关于情，我的骨子里还是欣赏那种，薄薄的，通体透亮的。虽来往有些稀疏，可骨子里的几分素洁和淡泊却都是自己喜欢的。
   看书累了，一抬头便瞧见桌上那只细腰白瓷瓶，妻插的几枝梅花，开得很好却不十分饱满，稀稀疏疏的几个骨朵，娇小柔弱，羞涩内敛，可爱又不失精致。幸好它未曾开满，满了的梅花有种浓郁的香味，多少有些俗气。
   觉得，东西瘦了，是一种雅；花瘦了，是一种别致。喜欢追逐富丽堂皇的人是不懂得这个道理的。懂得清简便是美的人，他本身应该就是清瘦的，至少，心是清瘦的。
   办公室的窗前有个花园，娇艳的月季常常开得硕大肥厚，初看富态，细看，臃肿无比。还是路边滋生出来的细碎小野花妙，不繁茂，零星几朵，清瘦淡雅。月季的卖弄和小野花的谦卑形成鲜明对比，似一个肥胖的富婆和一个小巧玲珑的乡下女子，谁清纯，谁美丽？

            

   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女大学生身材还过得去，因有人说她不美丽、太胖。她为了使自己达到别人眼中的骨感美女，想尽办法节食瘦身，最后没了健康，也得了厌食症，生命难以维持。这才意识到，瘦过了，也是一种病。
   蒲松龄笔下的狐仙都是清瘦的，住在深山老林，汲取日月精华，不食人间烟火，偏偏又多情。虽然她们的爱是不动声色的美丽，是懂得。可最后，把自己一点点瘦骨熬干，把情熬尽，落了个天上人间难相觅。所以，太瘦了，也容易让人心生怜惜。
   朋友买了两只小乌龟，放置家中。每天不管怎么引它们吃食，它们就是不吃，一个星期后，两只乌龟相继死去。想起一句话：“在你爱她的时候，没有能力爱她，就请你放弃，因为在不懂爱的怀抱里生活，她会如一阵风，瘦的无踪无影。”
   以前看过一句话：爱情，走到最后就是灵魂的相依。经过多年以后，终于懂得了爱情还是清瘦的好，太饱满的爱情有着过多的虚幻，不现实，往往容易山穷水尽。灵魂是清瘦的，用灵魂去爱，才会长长久久，柳暗花明。
   出去旅游，看到一个人卖玉，只听他说，你看看我这块玉，瘦的美吧？这话赢得了许多回头率。要说瘦的美，我感觉还有竹子，干瘦瘦的，配上几片叶子，本来就消瘦的身子在风雪里如鹤立鸡群，让我们知道了它的秉性、气节。不言语，一切都在骨子里。
   现在年龄大了，什么都看开了，没有什么比心灵的对白更纯粹，比灵魂的写意更直接。瘦瘦薄薄的事，远近都在梦里，都在记忆里。瘦的骨，薄的魂，是她？是我？是你？
   人的审美趣味千差万别，一百个人眼里，有一百个蒙娜丽莎的微笑，唯一能够达成共识的是，情人无论丑得如何惨绝人寰，都是眼里的西施。一代文豪苏轼也叹道：“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
   此时，静坐。室外微风光影，暂且什么也不去思量，只是于静谧中斟一盏暖茶，让思绪跟随茶香袅袅，蔓延成一种飘渺的情愫，独自拥着窗外的灯火，独自看着瘦去的时光，在夜色里隐隐迂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