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花事 

　　春来，深红粉白，不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了，四处绿色逼人眼睛。屋前的樟树摇落一冬的老叶，穿上新衣。那是一种很鲜嫩干净的颜色，似乎可见充沛的汁液在叶脉间流动。木心说的：花开后，叶子不再谦逊。其实何需谦逊。桃红柳绿自高低，这新叶的美同样可以入画。

　　杜鹃也常见，以玫红居多。只这花不开在山野，便少了些趣味。茶花也在凑热闹，我经常弄不明白茶花盛开的季节，似乎秋天和冬天也能看到她们的影子。这木肤肤的美人虽然颜色艳丽，花大如碗口，却总让我提不起兴致。她的叶子和花都像是按照黄金比例雕刻出来的，美则美矣，既无香味，也无灵魂。

　　我家的阳台对南开，清晨有阳光斜射而至。原本我在左侧摆两盆文竹，右侧一盆红掌花及芦荟一株。我不是一个擅长养植物的人，所以收进家门的，尽是好活的花草。两盆文竹，其一四枝，其一三枝。外象看来，植株并不旺盛。只因我从不愿剪枝，开春发新枝之后，直往上窜，有一人之高后，便径自援着护栏而上，又从主枝上发出七八小枝来，因枝少而空间有余，倒给了她们自由发挥的机会，其各自蜿蜒，袅娜生姿，别有风致，郁郁葱葱地布满了整个阳台之左。以细致而微的眼光来看，倒像是一片小小的森林。在这片“森林”里，文竹就似参天大树，或者经年古藤了。

　　红掌自去年秋天落户至今，花期竟从未断过。我时有笑语称：“种花当种红掌花”，红掌喜湿喜阴，我所做的仅仅是浇水，而红掌则源源不断地惠赠于我。这花朵开得喜兴，像一枚枚点燃的蜡烛，开在家里真是热烈而温馨。春节时我离家一周有余，远在千里之外，念念不忘的却是红掌，担心她会撑不过我不在身边的日子？到家后，即冲进去先看花草们，红掌竟意外地安然无恙，而文竹已经枯萎了三枝！教我好生欣喜又好生心疼。之后，对红掌的照顾愈是周到，早早出门前都淋上半碗水，叶片上的灰尘也轻轻拭去，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孩子。

　　过了一个冬天，花圃里衰败植株养护而成的春泥应能更护花吧。趁晴日，到小区花圃里挖土。正赶上园丁师傅们在种树，刨开了许多的坑，都是湿润的肥泥呢！我一见就雀跃起来，拿了大袋子请师傅帮我铲了土，兴冲冲抱回家去，挑出石子，捻碎土疙瘩，倒入花盆压实，再浇水至透，忙得不亦乐乎。这是倾心尽享田园之乐的一刻。这一刻的心情，大约与陶潜写下“采菊东篱下”的一念相似，与王维吟哦出“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的心情相似，也与一群“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的无名无姓的农人之心境相映了。

周末午睡后陪爸妈散步，渐渐又到了团湖，入得园来，满眼春色，蝴蝶兰已从叶丛里伸出的茎秆上，如蛹般一个个鼓起身孕，以期破茧成蝶，振翅高飞。鹤顶红已从地下的球茎中探上头来，用不了几天，便将昂首于春之舞台了。先期二月三月争艳的桃李杏梨，此时正用它们浓郁的绿叶，默默地衬托着后来者的妩媚亮相；只有紫荆花、黄玉兰以它们一身的裸花，尚在作着最后的谢幕演出。最喜红梅，花枝仅有三四，虽略有单调，但形态却是素华得紧，都说“梅之癯癯”，再确切也没有了。现花枝上已经打满了朵，眼见就要开放。含苞待放的此时，正如一位吐属清雅的女子，妙语成珠，已缀在唇齿之间。

放眼千亩池塘，荷叶已缓缓舒展拳拳绿叶，正酝酿着一个个盛夏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