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之外的独白

—————浅谈《与往事干杯》的光影造型

在众多导演朝大制作高成本、商业路线的影片制作转向时，夏钢仍怀着浓厚的兴趣、时刻不息地关注处于喧嚣都市中的青年男女。如果说《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大撒把》《无人喝彩》等还停留在表现他们生活层面的话，那么这部地成本、最近制作完成的《与往事干杯》则已把镜头越过他们的身影，直接进入其内心世界了。夏钢以一种杜拉式的（内心独白）、精神分析为特征构成叙事影片向市场挑战，同时也在狡黠地和他的同行们较劲。因而，他的制作显得极为精细和谨慎，尤其在影片的光影造型上。

影片的布光，巧妙地运用了阴影效果来衬托少女蒙蒙心灵上的创伤，挥之不去的往事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影片一开始，缓缓的移动镜头就把阳光拒绝在外，而留给封闭的拉着窗帘的屋子以阴沉的暗影，大片大片、层次不明的光影布满蒙蒙忧伤平静的面庞和身上，喻示着这个少女莫可名状的封闭心理，加上她凄楚、自我告白式的叙述，从而也就奠定了影片沉闷的叙事氛围和悲剧基调；接着，一个逆向的（自右至左）摇拍镜头暗示了这个少女童年的与众不同的遭遇和不幸。暴躁不安的父亲给她带来病态的恐惧心理，而让中学生参考《人民日报》《解放军日报》去写一篇《尼克松访华的意义》的作文的那个课堂上，学生们（前景）的哄笑是颇为意味深长的，使老师（后景）的尴尬失态的低机位画面构成透视关系，使我们得已窥见投射在主人公心灵上阴影的光源。我们看到：无论是在黄浦江畔、大街小巷、胡同里弄，还是穿过院子、走廊，回到屋子里，少女蒙蒙始终处于阳光照射下的阴影之中，于是，她被拒斥在阳光之外。即便是影片后半部分，蒙蒙在海边和老巴相识的欢乐时刻，导演赋予她的光线造型也是极为控制的，影片所使用的光线是被大海吞噬的落日余辉，并把镜头压得很低，显示出要挣脱阴影的艰难。

随着年轻的老巴的出现，影片的布光渐渐发生了变化。当岩石上一对情人沉醉于爱的巨大力量之中时，大海的涛声压倒了凄楚的独白，镜头逐渐推近，直至人物近景，几欲突破画框时，柔和的光线跳荡在蒙蒙幸福的笑脸上。于是，一种全新的布光也随着主人公欢乐的到来而到来。

蒙蒙的母亲找回了她往昔失去的爱情，这时，母女俩第一次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走进暖融融的餐厅里。明快的光影构成一组组高调画面，与全片暗淡的色彩基调开始了冲突，这种不谐调的光影和主人公一起挣脱了悲剧的氛围，给观众沉重的观赏心理以一次轻松的视觉愉悦。而不久以后，更加明快的美国之行又把这一次次愉悦推向高潮，为即将到来的新的悲剧做一番精彩铺垫，显示出导演调度的张弛有度和技巧上的日臻熟练。

可是，一张往昔记忆中的照片立刻又将明亮的光线遮掩起来，照片里弥漫出往事的阴影。当阴影中的衬托光处理再次出现在镜头调度中时，布光里又溶进了一种湿漉漉的雾气，给阴暗的影调更增添了悲剧气氛。往事挥之不去，蒙蒙依然独坐于充满大片大片、层次不明的封闭的小屋里，拉起的窗帘依然把阳光拒绝在外，她依然在阳光之外凄楚的独白。

当缓缓上摇的镜头再次出现了小院中那棵大树时，阳光整悄悄地穿透茂密的叶子，仿佛要融化一般，挥洒进来。夏钢在最后把强烈的光影精心地布满在紧紧相依、绿意盎然的树叶上，或许是一种期愿，期愿人间有温暖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