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眼前一直萦绕着一个人，那是我上周五下午才服务过的一个病人。

    脑肿瘤，手术后转移到肺部。一个48岁的上海壮男人，首访资料上显示着“独身，没有配偶和子女，没有人陪伴，只兄弟姊妹每个周末来看望一会，愿意交谈，貌似无所谓”。

    这个病人，是实际意义上我独自的较长时间的一次服务。进病房时他在睡觉，看上去挺壮实的一个中年男人，病员服只扣了一个扣子，光着个大肚皮。他表示头疼，不想说话，下次等头不疼了再说。一方面，又指着床前的凳子说你坐吧。

    临床是个结肠癌，很年轻清瘦的女人，瘦得已经皮包骨头，昏昏沉沉地睡着。她的老公24小时陪伴，不停地给她按摩四肢的肌肉。他开那个孤独的胖男人玩笑：“把你的苦恼和人家志愿者说说，人家是来献爱心的，反正平时也没有人陪你和你说话，你自己不要逞强”。

    胖男人开不了口，有点腼腆，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一时找不到话题，微笑。临床男人边给老婆按摩边介绍说：“他吧，其实现在很愁，压力很大的，主要是经济压力，这才几天就4万多了，后面再多也看不起了，实在超过了十万还治不好，也不要治了，自己找个出路去吧......”是啊是啊，胖男人同意，说“到那时我就自我了断算了”。同样的玩笑，听过健康人这样表达过，而听到癌症病人的家属和癌症病人本人这样说总觉得那么无奈和沉重。让我实在无法点头认同。

   于是，话题从压力开始，一点点展开，主要是我关心的询问，他通过回答向我展开他过去和现在的生存状态。我努力地想找一些让他有兴趣的事情充实他目前孤寂的住院生活，结果他之前是属于：每天两点一线班车到奉贤厂里上班，下班就独自在家电视，周末就和邻居“斗斗地主”，不看书，不听广播，没有任何其他兴趣爱好。而“斗地主”当然是在这个医院的住院区不被允许的，况且又有哪个朋友能放弃自己正常的工作生活来到医院里陪他“斗地主”，让他开心呢？只有一个哥哥，也忙碌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只有周末送点菜来坐坐就走。他说，每天自己出去病区里走走，其它时间就是睡觉。经常头痛欲裂，会痛到晕死过去，医生给挂止痛针。

    我没有问及他的家庭和感情，第一次涉及这个问题我自己也觉得会太早。我温和地问他方方面面，企图给他也许是最后的人生时光找到一些让他愉快的有意义的事情，他也一直半调侃半轻松地回答我所有的问题。

    只是，当我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听的？想看的？告诉我，我下次帮你带来。”他突然别过脸去，脸不再面对我而面对墙板，沉默，长时间的就像睡着了一样。我也沉默地等待，等他再次把头转过来，可是没有。他似乎决心不再看我，不再继续谈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话让他伤感了，自省是不是有些唐突了。默默地对着他平躺在床上别过头去的身体，过一会我说“看来你有些累了是吗？想睡觉了是吗？那我先告辞了，你好好保重，我下周五来看你。”

   “是的，我累了，谢谢你。”他转过头来和我道别，他没有睡着，他只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离开的时候心情沉甸甸的，一直想着那突然别过去的背影，想他当时的心情。

     回家跟JEFF说，我觉得人还是需要有伴侣和孩子的，否则，老年和生大病的时候还是满凄惨的。尤其是看着别人配偶和孩子都24小时不离开的陪伴和照顾，那个心情落差是很明显的。

    另外，更让我感慨的是，每个人必须要有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不管是读书、听音乐还是收集、手工制作......否则生病住院的时候无所事事，只能感受自己身心所有的疼痛和无聊，只能从早到晚听隔壁床位人的对话和自己睡觉，日子真的是非常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