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五首）

安琪

 

 

 

《在射洪，致陈子昂》

 

 

我并不能安慰你的孤独

我的到来对你而言等同没有到来

 

但我需要你的孤独来激励我的不孤独

当我伸手向你，你手中的笔越发举向高处

那是虚无在虚无处沉默建立的天界，是你

 

永远书写不完的纸页……天地浩渺

宇宙洪荒，你选择它们为你永生的居住地

以抵抗你在尘世的茫无所依。志在报国

 

的人啊谁能听取你的谏议？！你忧愁

你愤慨但终究拿腐败的朝政没有办法

 

于是你以笔为武器、以诗文为子弹

向绮靡的齐梁诗风发起进攻，只能这样了！

那些试图建功

 

立业于本时代的人无不流芳千古

于后时代的文章声名，这是历史的吊诡

 

也是命运施加于才华卓著者的福报。在射洪

在子昂故里，胡亮和我谈及于此，既嗟且叹

且庆幸——

 

诗神终究以自己的方式厚待他的子民

 

“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

后来者杜甫如是说。呜呼，子昂，吾今来此射洪

吾才不及你才

吾志不及你志，吾悲凉不及你悲凉，但吾确曾

 

在射洪少年的吟咏声中怆然涕下

那个下午，风微寒，光微凉，射洪中学的舞台上

射洪少年慷慨诵读你的《感遇》诗篇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我忽然止不住痛哭失声……

 

2020-11-6，北京。

 

 

 

《藏一座读书台名陈子昂》

 

 

藏一座道观于自己的腹中

再藏一座读书台：一座山

便有了供人拜访的理由

 

藏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于自己的腹中，再藏古柏千株：一座山

便成为神仙的福地、老树的天堂

 

我走过许多地方

攀爬过许多座山，我知道

每一座山都有一个梦想：藏一座道观

藏千株古柏，再藏一座读书台，一座

 

名为陈子昂的读书台——

 

前两个或可实现，第三个

绝无可能因为陈子昂只有一个，他在射洪

 

他在金华山。

 

2020-11-6，北京。

 

 

 

《荷》

 

 

只有荷

才有这等本事：凋零之美胜于丰茂之美

紧缩成拳头大小的荷叶，挤挤地，挤挤地站在

观音湖上，截自涪江的湖在立冬将至的十一月

色微暗、微褐但不影响残荷败叶低头看向湖面

并自湖中打捞自己的晚景。义山有言：

留得枯荷听雨声。此时无雨

有野鸭收敛翅膀，沉默浮游；有我等举着手机

沿湖喧哗、拍照，用轻浮的赞美，打破这一湖

的寂静。

 

2020-11-7，北京

 

 

 

《在射洪子昂故里重逢恩克哈达》

 

 

他在射洪

看着屏幕上的那个自己双手捧着哈达

述说陈子昂与额济纳的历史，述说对

子昂故乡的祝福。他来自

额济纳，子昂诗中的边地——

 

边地无芳树，莺声忽听新

 

在这首题为

《居延海树闻莺同作》的诗中陈子昂

写到了对故乡春天的怀想。居延即为

他所生活其中的额济纳

 

现在，他来到了射洪，代表陈子昂

短暂一生所经历过的山川大地一部分来到

子昂生命的出发地，在子昂气息无处不在

的射洪他是否嗅到了依稀仿佛的额济纳味

 

我想是的

当他在陈子昂读书台沉静慢行，当他仰首

子昂雕塑手中那只举向苍茫天际的笔，正是这只笔

写下了一首，与额济纳有关的诗篇，他辨认出来了！

 

2020-11-7，北京。

 

 

 

《在遂宁，给胡亮》

 

 

我梦见我醒着

孤身一人来到遂宁，涪江寂寂

无波无纹，立冬将至，荷叶以枯残姿势

立于水面，别有一种萧瑟之美

广德寺里，青苔

沿柏树攀爬仿佛藉此就能

遁出世外。将盖未盖的宝印，钤刻着

十一字——

 

御敕广利禅寺观音珠宝印

 

走走停停的风

走走停停的我，在遂宁我当然要拜访

一个人，一个姓陈名子昂的人

如果我的到来能安慰他的孤独

我愿意一试

我从幽州台下来时直接走进梦里

我知道如果我能在梦里遇到胡亮

我就能在他的引领下找到陈子昂

 

2020-11-8，北京。

 

 

刊于《子昂诗报》，文学内刊，射洪市文联主管，射洪诗社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