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不了诗的时候，我就想我的祖母

金铃子

写不了诗的时候，我就想我的祖母

在她那里我总是能够找到

器乐、草虫、生离死别的词语

这人世，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

用蛛网治疗我的伤口

给我涂抹消毒的口水

这清凉的春天

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给我带来灵感和暖意

只有她，让我写出一只大蜘蛛

仓皇的表情

让我画出一幅淡墨

每一笔都与众人不同

每一笔都是对自己的宽容

【安琪解读】

身为诗人，难免会遇到“写不了诗的时候”，诗人金铃子也遇到了这个问题，怎么办？她给出了答案，“我就想我的祖母”。相比于大部分诗人用读书、走到户外、深入生活来解决写不了诗的困境，金铃子的做法比较新鲜。祖母如何帮助金铃子？这是诗必须回答的。诗人也没有回避，她袒露了从祖母那里能够得到的三元素：器乐、草虫、生离死别的词语。细究起来，这三元素恰好与诗都有可以索解的关系：器乐自有其音乐的属性，歌亦为音乐一种，而诗与歌本就一体；草虫令我们联想起孔夫子所说的《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之鸟兽草木；生离死别则更是诗写的重要母题。这样一个祖母已经不是俗常的家庭妇女式的祖母，她已经具备了诗的隐喻和象征，有着源头一样的品质，她已是诗的祖母。

接下来诗人继续强调祖母之于我写作的不可或缺和唯一性，她用肯定句式写了一句“这人世，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便让祖母走了出来，由被动走向主动，无论是为我疗伤还是给我涂抹消毒水，都是“写不出诗”的病理特征所得到诊治的方式，原来，祖母不仅身藏救治的法宝，自己也有救治的本事。这里特别提请读者注意这句，“用蛛网治疗我的伤口”，犹如民间偏方的蛛网，仿佛有着“巫”的神秘，而诗源于巫一直也是学术界的一种认识。远古巫师做法时所念诵的咒语，即是诗的生发之一。自此我隐约猜测，金铃子笔下的祖母，有可能是她从诗歌发生之初请来的那个具有发明意义的神。

诗的第二段是对第一段的语意延申，再次强调了祖母之于诗之启蒙的唯一性，“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茫茫宇宙、物象万千，为何一定是祖母而非其他给予诗人如此强烈的启迪？祖母之于诗的重要性又一次得到确认。因为祖母，我得以恢复写诗的状态，诗中所述，“写出大蜘蛛/仓皇的表情”，蜘蛛在此呼应了上一段的“蛛网”，此意象亦有它的指代，蜘蛛是昆虫中的能工巧匠，其结网能力堪称一流。蜘蛛丝的丝，和诗歌的诗，在南方前鼻音后鼻音不分、卷舌不卷舌不分的发音语系里是一样的，可见，蜘蛛（包括前面蛛网）的选用也是诗人深思熟虑的结果。之于诗人，祖母带给她的不单是诗写的复苏，还有绘画的觉醒，这个当然与金铃子个人诗画皆能有关，有具体的针对性。当诗人把自己创作的复活归之于祖母时，她其实是对遥远的、孕育神秘的艺术女神的感恩和爱戴。是的在本诗中，祖母即为艺术女神。

2022-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