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海口

陈波来

关于那只豹子

这些年话题很多，不少人

赶来，从黑暗中抓取

一闪而过的豹斑。凝集的意念

像深色纽扣，扣紧想象的外套

那豹子，被人豢养在体内（如其所言）

也在养豹人的叙述里

充满隐喻和低沉的鼻息

随时，巨大的斑斓的身形

从面色灰暗的养豹人口中跳脱而出

幻化为风里要命的一跃

或伤心的诗句

我不需要这样的一只豹子

在入海口，我正用身体一点点喂养

一只银色的虎头鲨

【点评】

我本能地想到了这是一首隐喻诗，隐喻什么，隐喻诗歌写作。对他人而言，诗歌写作就是抓捕豹子，对“我”而言却是喂养虎头鲨，那只被“不少人”蜂拥围堵的豹子已不是我想要的豹子，它已面目全非，只剩“豹斑”和“身形”——哪一只豹子也经不住反复被阐述。“我”是明智的，在入海口，我另辟蹊径，眼光盯住了一只暂时无人关注的虎头鲨，它现在还不起眼，需要我用心喂养，一旦它长成，那就是独属于我的意象。“入海口”又是一重隐喻，海域亦即诗域，浩瀚无涯，平静时平静，凶险时凶险。每个诗人都是语言的搏浪者，都需要在诗的场域里瞄准自己的写作对象，豹子虽好，却已有它的“养豹人”，因此要避开它。“养豹人”在此又是一个隐喻，指的是第一个发现“豹”并把“豹”养成令人瞩目的诗写意象的人。这个人无疑是了不起的，他/她能从纷纭万象中揪出“豹”使之定型，成诗写元素并获得广泛共鸣，自有他/她的诗写敏感和塑型能力，“我”深知此理，“我”也要成为这样一个原创意象的发明者，你们追随豹子，我则要全力以赴培育我的虎头鲨，就是这样。

美国意象派诗歌运动发起人伊兹拉·庞德有言，“一生只呈现一个意象，胜于写出无数诗篇”，诗人们不是不知道，但或者因为偷懒，或者因为力有不逮，大多数诗人还是习惯性地沿用别人的意象。寻找你的意象吧，自此开始，它不是豹子，也不是虎头鲨。

安琪。2020-1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