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 影

寇宗鄂

把驴一生的辛苦

风干，再削出

一层薄薄的皮，然后

经过精雕细刻

再剪辑成戏剧

人和驴就这么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在夜晚演出才可以

把黑夜演绎成

清明的白昼

一切都是影子

一举一动

被一根线牵引着

离不开幕后的掌控

唱腔也有板有眼

旋律是老腔老调

听起来激昂高亢

影子有嘴却发不出声

声音从背后发出

很像演双簧

已经几千年了

这是最古老的

假唱

【解读】

人生如舞台，读诗如看戏。何戏？皮影戏。什么皮？驴皮。如何做？诗人说，“把驴一生的辛苦/风干，再削出/一层薄薄的皮”，诗歌新人只知肉身的驴可以风干，而诗歌老手却告诉你：“风干”的是“驴一生的辛苦”。驴的一生，可不就是辛苦的一生？驴皮既成，再辅之以雕刻，再剪辑出故事，道具和素材就有了，这便可以上演。“驴”由生到死再托体（驴皮）而存，在剪辑而成的戏剧中，仍然与人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虚实之间，如电如幻如梦。进入到第二节。夜晚降临，皮影戏上演了。灯光齐亮，恍如白昼。在一根线的操纵下，驴皮鬼魅一般行走；台前光鲜亮丽的驴皮，幕后掌控它的手，构成一对隐喻。我们由此联想到现实生活中那些丧失个人意志、麻木不仁、木偶一般的人群，他们与驴生前死后无异，一举一动都遵循着他人的旨意。些许无奈，些许悲凉，透入骨髓，不免为之黯然神伤。这还不够，往下读，第三节。有板有眼的“唱腔”，老腔老调的“旋律”，纵然激昂高亢，究竟是“影子”背后操纵者的“杰作”，“影子”有嘴却发不出声音。台前的驴皮，不光举动不由自主，连声音也不是自己的，彻底丧失了生命的主体性，其“演双簧”的存在方式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其实，多少人的存在方式不也同样如此？几千年过去了，一切依然如故，遂绵延成“最古老的假唱”，每思及此岂能不再为之黯然神伤？其中之戚戚，可有人真正明察？可有人醒觉而能挣脱之？这“最古老的假唱”还将延续到哪一天？诗人实际已发出了自己的“天问”，你听到了吗？（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