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交响曲（组诗）

安琪

 

 

《春天步步紧逼》

 

春天黄着一张大饼脸

北京的春天

依旧衰草连着通州和海淀

微胖的李师傅

第一时间

抢到了我的单他说

杨树很快就要绿了

还是四季分明好啊

我一星的双足兴奋地喊

看

扬州七星修脚

的士一路堵一路走

我一路哈欠一路咳

春天来了

春天步步紧逼来了

我很快就要脱掉沉重的黑大衣

我很快就要脱掉发涩的枯面孔

 

2018-3-24

 

 

《春天的先锋性》

 

春天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它率先来到这个世界在一年之初

它探出迎春的小黄花

杂草丛立刻变得很有自信

所谓的先锋

并非盲目实验

并非挂在枝头的石榴只留有空脑壳

闻闻味儿吧

春天的青涩气息像孩子们的语言表达冲

而生猛

它沿着内在的尺度达到自己的美学诉求

当你在春天反对抒情你就跨过了

先锋的门槛

 

2018-3-24

 

 

《英雄交响曲》

 

英雄栖居于

小提琴第三根琴弦处被金发少女

拉了出来。嗨李连杰

谭盾兄唤你呢你看他

陶醉的表情他伸向你的左手多肉

而白净

你的木头刀能削断雨水你的眼

能喝退始皇帝的兵马俑也能喝退

春天的咳疾和桃花的癔症吗？

我在天桥艺术中心的这个下午聆听

谭盾，不小心看见陈道明

被梁朝伟抹了一剑

忍不住紧急飞鸽张曼玉速速上马

前来救援

 

2018-3-30

 

 

《天桥往事》

 

王小辫扛着中幡

下盘稳健，来到天桥

好家伙

但见他用头用肩用胸用肚

把个中幡顶得呼呼做响

起

他大叫一声

直径半尺长三丈重三十斤的中幡

直直地

戳到他的门牙上

门牙纹丝不动

中幡纹丝不动

我从捂住双眼的手缝里窥视到这一幕

小心脏乱跳

咸丰三年

拳匪还没进京城

菜市口还没砍头

王小辫正当壮年

我五岁

还没生出袁世凯

 

2018-3-30

 

 

《卧虎藏龙》

 

俊俏的小媳妇

骑着精瘦的小黑驴来到天桥

她扭动小腰肢

抽烟，唱戏，抛媚眼

她说奴家命苦

三岁丧父

七岁丧母

各位好心人给点零花钱让我养活

我的小黑驴

铜钱哗哗

砸向她

俊俏的小媳妇离开天桥

来到拐角处翻身下驴

揭开驴头哇

站起了她的老公

关德俊

 

2018-3-30

 

 

《1975，南山寺》

妹妹是黑白的
姐姐是黑白的
她们在大雄宝殿右侧的那株槐树下
笑
笑容灿烂
是彩色的
那一年父亲和母亲尚还恩爱
父亲借来一台相机
相机是黑白的
胶卷是黑白的
自行车驮着一家人
自行车真了不起
后座妈妈
妹妹在妈妈怀里
前面车杆是我
一条路从漳州茶厂一直修筑到
南山寺
我们没有让这条路白白修筑
我们被永久牌自行车驮着
从漳州茶厂
来到南山寺
只为了把彩色的笑
留在
黑白时代里。

2018-4-7

 

 

《原始森林》

 

此地谢绝游客

谢绝探险者的烟蒂，和好奇

此地有蛇出没因而我们必须手持木枝

樟木可妨小兽

红枫可妨小鬼

桃木可妨美女戴画皮

鸭脚木细白树叶并不像鸭的脚爪

禾雀花造型如鸟还有一对红眼珠

此地有植物一千种

其中五百种精力旺盛据传已近万岁

有观音菩萨度化过的羽毛形状小虫

它一蹦一跳在我们前面引路

丹增活佛有言：

树是城市故事的讲述者

每一株树都救助过无数生命

鸟，雀，虫，蚂蚁……

当我们死了

树是我们的棺椁

这个上午我们心怀虔诚行走在

原始森林像行走在我们的来世

 

2018-4-13，观音山

 

 

《夕光中的张家界》

 

夕光来为万物加冕

因为高拔

张家界率先戴上黄金的王冠

它喜气洋洋，每一道皱褶都亮出名姓

是的这一天

和任何一天没有两样

无数的人来到张家界

被百龙电梯

以每秒3米的速度送上神的居处

遇到虎豹神、象鹿神、牛羊神

遇到云雾神、松柏神、星月神

便恍然以为自己亦是

神中一员

这一天我们和张家界诸神称兄道弟

被夕光加冕

在被夜晚捕进漆黑之网前纷拥而进百龙电梯

以每秒3米的速度

回到人间

 

2017-12-14，北京

 

刊于《北京文学》201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