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安琪:春风过处的万花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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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过处的万花蓬勃
安琪
暴雨之后,天色尚还阴沉,牛蛙们却已按捺不住欣喜,它们呦呦呦的叫声竟然能蹿上15层楼,不免让我吃惊。我决定把阿毛这本书的读书记写完再去看它们,如果阿毛是我,一定也会这么做。阿毛是个特别有生活情调的女诗人,爱美、爱打扮,衣着鲜艳、活泼,据其文字所言,特别偏爱蓝色。阿毛爱花,家里种植有十几种名目各异的花草。阿毛爱小饰物、爱旅游,爱她的武汉,离开一段时间就会特别想念武汉,不回到武汉就写不出诗作。这些与日常生活有关的坦陈在本书93篇中占了14篇,比例相当小,另外80篇给了谁?给了文字和影像中的他们:简·奥斯汀、乔治·桑、杜拉斯、弗里达、毕肖普、茨维塔耶娃、狄金森、伍尔夫、普拉斯、纳博科夫、里尔克、达芬奇、莫扎特、梵高、卡夫卡、曼德尔斯塔姆……这些活在各种传记和电影中的人物是真实的,也是虚幻的:真实在于他们的血肉之躯曾经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存留于世界的不同角落;虚幻在于,他们艺术秉性的一生因为和他们所处时代的格格不入而活出了他们的独一无二,这独一无二又因为每一个体生命的消失而令人有虚幻之感(庸众才能批量生产)。
读完本书,我感觉阿毛时时刻刻处于阅读、冥想和写作之中,不曾被生活的琐碎和烦恼击打,她建立起了一个平行于世俗世界的精神世界并把自己安顿在那个世界里,书籍和电影是那个世界的主人。《风在镜中:阿毛散文随笔选》是一部非常具备文艺品质的读本,阿毛用自己“恨不得代替诸位艺术家去生去死”的丰富情感,用自己优美而深情、敏感而细腻的文字,让读者沉浸于她的叙述,心甘情愿地随同她小心出入艺术家们的身世与心灵。阿毛用这样一句话表达了自己选择这些不可复制的艺术中人作为自己书写对象的理由:不害羞地说,我写作,是为了在她们中间排上我自己(引自《热爱书中的女人》)。我喜欢这句话中的“不害羞”,它是一个同样有艺术抱负和艺术才情的女诗人对自己生命质量的要求,这要求因其真诚和迫切而让人发出会心微笑。阿毛是一个对时间有敏锐感觉的人,她专门为时间而作的有《时间玫瑰》和《在时间中被比喻的人》等,在这些文章中,阿毛探讨了“速朽”与“不朽”的命题,她深知老不死的时间对万物的蔑视却依旧寄希望于成为“时间的名字”(帕斯)来拒绝被时间这条河流淹没,其坚韧的意志源自于她对自己文字的自信,源自于她勇敢说出的“不害羞”!
作为一个女人,阿毛同样避不开爱情话题的侵入,更何况她所关切的这些女艺术家们有的被男性扼杀了天才如卡米尔(罗丹的情人),有的敌不住丈夫背叛的现实而自己奔赴死亡如普拉斯(休斯的爱人),幸好还有茨维塔耶娃这样同时让若干优秀男人爱慕的女人为女人赢回了一些自尊,阿毛妙笔形容茨维塔耶娃——
“她之爱,就如同她是一片海洋无私地接受着奔向她的江河”。
对杜拉斯这样一个彻底的女性主义者阿毛完全无能为力,因为,每一个女人在遇到她的第一本书起,就开始生活在“她光环下的阴影里”——我曾在某篇文章中如此表述,杜拉斯是所有优秀女人的梦想和可能,其意和阿毛大致相同——以至于阿毛不无抱怨地继续写道——
杜拉斯过早地、霸道地,把女人的生活、爱情与写作注了册……女人稍不留神就有可能侵权。
类似这样的警言妙语在《风在镜中:阿毛散文随笔选》一书中犹如春风过处藏都藏不住的万花蓬勃,轻易就让你撞上。阿毛灵异漂亮的文字和新颖前卫的观点光芒四射,照出了贫瘠如我的自惭形秽。
拥有一间自己屋子的阿毛并不自满自得于自己的屋子,通读全书,我们确乎能捕捉到这间屋子那个埋首书案敲打文字的人内心蠢动的烈焰似有烧毁屋子的欲望。阿毛曾在一篇题为《苹果的法则》的文章中说到自己信奉“苹果的法则”,亦即越被禁止越诱人的法则(伊甸园的那颗苹果),本书中阿毛对一切犯禁之人的赞美传递的即是她按捺不住的犯禁冲动。阿毛文字中散发的魅惑气息足以让读者为之迷醉。
2018-7-17
《风在镜中:阿毛散文随笔选》,阿毛,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