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凹点评安琪诗作:《凸凹》《在西峡》《康西草原》
(2018-01-21 2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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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
安琪
如果你勉强攀上凸的最高处,也许会一不小心跌到
凹的最低处,攀爬与跌落,生命中的肯定,和否定
进出之间你找不到自己的固定位置。
你在突然阴暗下来的正午感知到风的摇摆,针叶林
三角梅,由远及近的事物
你在预先被撕毁的日历面前找不到
此刻的具体指向,此刻?
“航班准时降落,走出来的人都是
过去年代死去又活过来者。”
他们姿势不一是因为他们来自不同国度
他们在上一个空间分享不同层次
的生活在这一空间
同样如此。
你推销他们凸和凹的秘密,这并非文字游戏
也不是记忆的果实在白天枯萎夜里复活
倘若你曾为前生保存草稿你将听到一个细细的女声
自言自语:不能,丢下,我。天,这,么,黑
路,还,未,走,完。
可是没事,宝贝,我们都还在路上
我们几乎要走到了绝境却能在绝境上相逢
“为什么一会儿有太阳,一会儿没太阳?”
“那是因为,太阳在凸上,太阳在凹处。”
为什么拥抱过后却感到更孤苦的寂寞,更无助的空虚?
因为你已经,被凸卡在凹处,那离躯体最远的地方。
2008-8-22,厦门。
凸凹点评:
通读全诗,我读到的是一位女性作者对一份既往爱情的小心、无奈、温湿的即兴回忆与趋力念及,这是形而下的一条线。在另一条形而上线上,我又读到了作者关于老庄哲学的诗写式态与万物平衡法则的价值周转。诗中的“你”,应该是作者自己。
安琪在回答韩国《诗评》杂志主编高炯烈教授就此诗的提问时说:假设“凸”是高处,则“凹”就为低处;假设“凸”是山,“凹”则为泽。其实在我看来,还可以有一种设定,如果以“凸”为低,则“凹”就为高了。这就是说,凸与凹的角色转换是可逆的。在同一个访谈中安琪还说:所谓凸凹,实为生命的阴阳属性和万事万物在形而上与形而下之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极力调和。这里,我对安琪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论施与“凸凹”一词不敢苟同,但作为对《凸凹》一诗的自我阐释却完全认同,且不禁莞尔。
毋庸讳言,与韩国高教授一样,我也认为这是安琪近几年创作中特别值得诗界留意的又一件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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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峡》
安琪
在西峡,他的手是飞机场,停着一只
老界岭的瓢虫
风细细地吹
空气无处不在却没有谁
把一个词钉入我的灵魂
在西峡,感觉在寻找中遇到感慨:
世界的风景如此辽阔
几乎使我惊慌失措!
2000年。
凸凹点评:
跟爱情之于文学一样,人类对大自然的敬畏、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自惭形秽和不重要,依然是永恒的主题。这是“写什么”的问题。对于这样一首有讴歌东道主旅游嫌疑的短诗来说,安琪的才情和高明之处完全体现在了“怎样写”上。河南的飞机场够大的了吧,但在作者乘坐汽车沿山路抵达西峡后回忆的眼中,它只是西峡的一只手:一只仅够停歇西峡“一只老界岭的瓢虫”的手。或许也可这样理解,“他”那只爱情的手够大的了吧,但一到西峡,“他”已不重要了——“他”已被“一只老界岭的瓢虫”置换了。作者在先声夺人的“起”后,用第三、第四行实现了“承”。之后立马开始了“转”。她表面在说,养人的空气无处不在,“却没有谁把一个词钉入我的灵魂”。而实质上,她却以十分鲜明的立场隐言了能钉入自己灵魂的词独“一只老界岭的瓢虫”耳。“词”在此时的现身,也是这首诗文化意义的出场。最后三句的任务,仅仅是完成“合”而已。
《康西草原》
安琪
康西草原没有草,没有风吹草低的草,没有牛羊
只有马,只有马师傅和马
康西草原马师傅带我骑马,他一匹我一匹,先是慢走
然后小跑,然后大跑,我迅速地让长发
飞散在康西草原马师傅说
你真行这么快就适应马的节奏
我说马师傅难道你没有看出
我也是一匹马?
像我这样的快马在康西草原已经不多了。
2005/3/26。北京。
凸凹点评:
安琪《康西草原》: 康西草原真的没有草吗?不是,它只是没有高过牛羊身体的草,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时代的草。安琪对语言的机智拿捏、对词的拆解组合、对文化高度的矢志抵达——她一以贯之的作风与能力,在这里再次落地成为凭证。此外,她对一首诗起首句精心策划、巧力运用的习惯谋思,也在这里产生了既往的奇效。不是每首诗都必须达到变化世界、改造心灵的深刻——事实上从古至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一首诗,其至那首能阻止一辆坦克进攻的诗也没出现。我要说的是,我不想把任何一首诗都毫无厘头地往深刻里想,对这首诗也是。在这首九行短诗中,作者诗意表达了对回归大自然的渴欲、自信,和对大自然被人为驯化的对抗、质问与焦虑——有了这些,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