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辽散文诗四章(前三章,《中国当代散文诗》2017年)
(2017-06-09 22:1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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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辽散文诗四章
安琪
《在大青沟》
在大青沟遇见水曲柳,它不像一棵树而像一捆生锈的绳子
在大青沟遇见黄菠萝,它有深深的眼睛这眼睛阴湿而没有眼睑
在大青沟遇见紫椴,紫椴与紫椴之间巨大的蛛网静静等待世界自投
在大青沟遇见白皮柳,蒙古格格塔娜说它的树皮可以食用我小声询问这得腌制吧
在大青沟遇见黄榆,老榆树老榆树你是愿意在此枯死还是随我到京城当一把椅子
在大青沟遇见金银花,它们啪嗒啪嗒迎着风张开翅膀每一朵花心都住着一个小魂
在大青沟遇见北五味子,它要我说出哪五味我答金木水火土它回我以大拇指
在大青沟遇见东北天南星,此星非彼星,此星为草本植物,叶片呈鸟趾状全裂,可入药
在大青沟遇见桃叶卫,亲爱的别来无恙,槛内人来此拜会槛外人很快复要回归红尘……
2016-8-23,北京。
《奈曼怪柳林》
我喜欢异族特色的地名。譬如奈曼。
它让我想到一个少女婀娜的腰肢,和她深邃含情的眼神。她披覆着红纱巾的脸孔在正午太阳的光照下散发出迷人的烈焰。连我这样对美比较麻木的女生,也会有一刻的心动。
当我们踏着干燥的泥土路来到奈曼,我生命的词汇表里又增加了一个鲜嫩的名字:奈曼。我必须把它记录下来,这词汇才真正属于我。否则,我拿什么证明我曾来过此地,来过奈曼?
我们此行是冲着怪柳林来的。
或者说,我们此行是冲着“怪”字而来的。
倘无此“怪”,我们不会在长途大巴上铆足了劲一气坐上三个小时而不觉得累。我们的胃口已被吊足,我们心灵的想象力已充分展开。
怪柳怪柳,究竟怎样一个“怪”字了得?
汽车在狭窄的乡间泥土路上停下,胸中藏笔的人鱼贯走出车厢。顶着正午太阳的烈焰他们朝前走着,怪柳在前,神秘在前。
看见了看见了,那群漆黑面孔的树挺立着枝干,并无一丝绿叶依附在它们身上,它们,就这样光秃着身子,剪影般立在天地之间。
像惊叹号,又像问号,这独特的姿势是它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发声,听得懂不容易,但总归要听出一些什么,譬如此刻,当我用文字回忆它们,我就是在回忆那一刻,我对它们的聆听。
看见了看见了,那群即使躺倒在地也依然保持坚硬骨头的树,依然没有一丝绿叶依附其身,它们,就这样光秃着身子,以令人惊心的线条在大地上写下四个字:我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这是我在奈曼怪柳林听见的最为响亮的四个字。近百年的风霜刀剑,近百年的人为砍伐,我们,献出了我们能献出的。喂牛羊以树叶,喂火焰以枝干,喂狂风以相互挽手的不屈。我们,献出了我们能献出的。
现在我们貌似死了,但我们并未朽去。我们依然在这里,在我们深爱的奈曼,提供你们,我们活过的证据。
我们因此不死!
2016-8-25,北京。
《哲里木看赛马》
“中国内蒙古第三届国际马术节暨第二十届8·18哲里木赛马节”,手上的这张座位票每个字都认识,却有一个词我不认识。
“哲里木”?既诗意又哲理,看来像个地名。莫非,是赛马所在地的名字?
哦,原来,哲里木是通辽的前身,以1999年10月为界,之前叫哲里木盟,之后称通辽市。
大家不禁叹惋,多么有蒙古语境的哲里木怎么就变成了绝对汉语语境的通辽了呢?
也罢,通辽也不错,辽河通过的城市。
再烈的日头也不怕的我,遇上了再小的雨丝也烦乱的天。
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湿漉漉的感觉不好受。广播响起,这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平生第一次,平生第一次,我参加了赛马节运动会。
运动员进场仪式开始了。
一个盟有一个盟的队服,或红或绿,或蓝或黄,均蒙古族装饰。尤其让人心动的是,清一色骑在马背上进场。男人只有骑到马背上那才叫男人,我不由得暗暗喝彩。
第一次这么真切看到这么多男人骑在马背上!
摔跤手们袒胸露乳进场了,壮壮实实的蒙古汉子,经过主席台时手舞足蹈跳起雄风十足的蒙古舞。嘿,好样的!
我忘记了雨丝带来的烦恼,专心凝视赛马场。
嗒嗒嗒,群马涌进赛场,又酷又帅的马儿尽情跑吧,但套马汉子不答应,他们挥舞着长长的套马杆子,不让它们跑出他们的世界。
赛马比赛开始了!急风暴雨一样往前冲的马儿和马背上直起身的骑手,加油,加油,男人只有在马背上才叫男人!
突然间我们的视线被一簇围拢的人群吸引过去了。哎呀,赛马手摔在地上了,我们甚至没有看清他怎么摔在地上他就已经摔在地上了,我们只看见那匹枣红马径直往前冲,马背上空空荡荡,它会取得冠军吗?存疑。
现在我们看见摔下来的那个赛马手,他一动也不动,救护车,救护车快来,他被抬上救护车时一动也不动。
离开赛马场,我的脑中萦回着的,始终是那匹空荡着马背的枣红马,和那个摔倒在地一动也不动的赛马手。
《可汗山》
内蒙古地大,随便抓一处就可以建个风景区。
譬如此地,地名霍林郭勒市观音山,观音山又名怪山,地壳挤压形成古怪山体,那就依山体做雕塑,雕塑自然与成吉思汗有关。
无论山门,无论苍狼之路,无论蒙元兵阵,还是蒙元帝王,此山均与成吉思汗有关,故名可汗山。
全球最享尊崇的王就是成吉思汗,有蒙古人的地方就有成吉思汗。某种程度,成吉思汗已位比各大宗教创始人。在可汗山我做如是想。
观音山上那两尊巨大的白色雕塑,一尊成吉思汗,一尊忽必烈。
我们只在山门前匆匆合个影立此存照。
只有娜仁琪琪格依依不舍在此徘徊,她身上的蒙古族血液在呼应着她的先祖,她很快就要回到北京,她不能像当地的蒙古族人随时可以到此吸取祖先灵气。她依依不舍一步一回望,终于还是随同我们,离开可汗山。
前三章,刊于《中国当代散文诗》2017年,赵宏兴,主编,中国书籍出版社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