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如何从绘画中汲取灵感

——以我的诗配画为例

安琪

诗和画自古关系就十分密切，“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已成为诗画关系的共识，诗和绘画的关系甚至大于诗和小说、诗和散文的关系，我们都说诗画一体，没有说“诗小说”一体，“诗散文”一体。这几年，我应画家朋友之约为他们的画作配诗，无意间尝到了诗配画的乐趣，并因此得到了不少自己满意的诗作。我想从自己的配画感受来谈谈诗和绘画的关系。

　　通常我拿到一幅画总是要细细品读画面提供的各种元素，人物，颜色，景物，如果是抽象绘画，那想象的空间就更大，也更为我喜欢。我喜欢每个画家画作中截然不同于我诗歌写作中的常规意象，譬如有这么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我注意到这个女子的发髻间别着一架小飞机，这个发间装饰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配诗如下：

《一意孤行》

    飞机

    从我发间起航时我感到一种可怕的命运已开始

    飞机不是风筝，不能被我攥在手上

    飞机不是太阳，不能在天空永久地照耀

    那始自我发间的飞机被我养育多年

    爱情这没有章法的家伙支持我这样做。飞机

    飞机，为了你能安稳此生

    请继续在我身边徜徉。

    请看看你日渐萎缩的翅膀

    请不要一意孤行当你从我发间起航我预感到一种可怕的命运

    已诞生。

《一意孤行》是我自己取的题目，通常我取的题目总跟画作不一样，我发现画家大都不会取题目，总把题目取得过俗过实。读者如果没有看过这幅画会觉得很新奇，飞机，怎么可能从一个人的发间起飞呢？但诗歌对现实之不可能性的否定也于此得到确证，诗歌的功用之一，恰好就是要提供另一种独属于语言的现实。

另一幅画画的是一朵花，花中蜷缩着一个裸体女郎，我凝视良久，一首题为《假如》的诗由此出笼——

　　假如你没有在一朵花上躺过，你就不能称之为女人

　　假如你没有在一朵花上睡过，你就不能称之为男人

　　你躺着，自成一个自足的世界，你在你的躺中睡着

　　千山万水向你纷涌而来，却被你挡在梦外，你很美

　　那向你遥遥赶来的男人在他的奔走里不断发射他的

　　意念构成终将埋葬你的陷阱，他喜爱你这株生长在

　　异乡的植物！粉红的丝绸样光滑而健康的裸体如此

　　匀称，他就要用称之为亲切的陷阱啜饮你、针灸你

　　假如你没有被啜饮过针灸过，你就不能称之为女人。

这幅画画面上没有男子，但在诗中，我把不存在的男子呼唤了过来，这是诗配画的另一种乐趣，可以自己代替画家创造出画面上没有的物象，在创造的过程中，诗人也局部完成向画家身份的转换。

最后我想以第三首诗配画来结束我的发言，画中一个女子坐在镜子前，境外的她肤色跟正常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但镜内，她的肤色变成银灰色了，这个颜色的变异让我沉思，我的诗于是由此入手，是为《换肤色》——

　　这个人

　　在镜中换了一种肤色就以为换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镜中换了一种肤色

　　事实是她被诱发出善变的老毛病她又在变了

　　在白百合看到她的瞬间往事浮起

　　面孔模糊的物们依次排列案上纠结啊纠结此在

　　是灰色的而镜中的幻象常新

　　而呜咽之声常新——

　　这个活在远方的女人坐在寂静的最后一刻！

   这几年，我大约从绘画中得到近50首诗，它们在我的诗歌作品中因为意象的新奇和表达的反常规而引起不少朋友的关注，我在诗画配的过程中总是要等找到我能融进的点后才开始动笔写作，也就是，这幅画必须与我的生命或思考发生关系了我才能写。一个诗人，如果在创作中遇到瓶颈了，不凡从绘画中找找灵感。这是我今天发言的主题。

　　　　　　　　　　　　　　　　　　　　　　　　　　　2014-06-24，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