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随笔》选章(《诗歌月刊》2014年第11期)
(2014-12-15 22: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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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安琪散文诗 |
《穿透随笔》选章
安琪
《每个人的身上都静静地躺着祖先的血》
枪声响在电视里,因而你可以安享你的午后。
你可以坐在菊花加枸杞的玻璃杯面前耐心等待沸水渐凉直到适合你的唇和舌。
你可以发呆,或恍惚,或胡思乱想(哪怕顿感生之无趣)。枪声在电视里继续响着,倒下去的是过去年代的人,他们那么年轻就为着一种主义献出仅有的一生。他们不知道生命只有一次吗?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会逃避得了死亡吗?在最终极的意义上,一切都无可逃避。但他们至少可以延缓自己奔赴死亡的脚步。
掐指算算,你已经活到了生命的中途,你越来越热爱这滚烫的喧闹的人生,你已经到了害怕死亡的年龄了,你想活,健健康康地活,恩怨情仇地活,因而你为电视里的死感到痛苦。你为那些为着虚幻的主义的死,感到痛苦。
有一次你和朋友说起谭嗣同和梁启超,一个慷慨赴死,一个逃之夭夭。事实证明,逃之夭夭的留下了多么旺盛而蓬勃的余脉。而慷慨赴死的,无有继承人,仅从家族的意义,谭嗣同对不起谭家列祖列宗。
化用张爱玲的语意,每个人的身上都静静地躺着祖先的血。要爱护他们。
《风》
今天突然刮起五级风,急吼吼地叫着。从四层窗口望出去,铁皮屋顶嘎嘎作响仿佛铁皮和屋顶就要剥离,街边小店门口待客的塑料桌椅早已可怜巴巴躺倒一地,老板也懒得收拾它们。树们痛苦地迎风低伏或昂首,树叶哗啦啦,这些春天才开始长出的树叶现在已经很肥大了,我凝视片刻,突然有一个惊奇的发现:没有一片树叶被风吹落!联想到秋天树叶无风自落,明白树们一直坚持着自己生命的规律,不为外力所左右。
要是人生如树,在青春时也能如此坚挺,不为外力所袭,该有多好?但事实却是,恰恰青春的生命不如老年坚韧,看看那些自杀的,难道不大都是年轻人吗?这些年轻的生命不明白,他们所认为的过不去的坎,多年以后回头看,真的很小很小。只要你现在走过去,就行了。一个人要到树叶不用风吹也会凋零的中老年,才会倍加觉得生命的美妙,幸与不幸,都是值得珍惜的生命体验,都想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脱轨之后读张爱玲》
《春天的迷狂》
1)
春天对我而言总是与迷狂和零乱交织在一起的。街上匆匆的人流在变暖,夹杂其间的红黄蓝和日渐变薄的风一改寒冬的阴冷色调。我甚至听到了每个人渐渐复苏的心在嘶嘶作响。这个时侯,我爱骑着单车懒洋洋地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脑中掩盖不住兴奋过度的麻木。我通常在这样的夜晚胡思乱想:我爱春天的夜晚,桃花灿烂,所有疯狂的细胞也在跃跃欲试凸现着生存的迷梦。这仿佛是诗写诗想的绝好时机:春天,春天,水仙怒放,时间的流程变得迅速而可爱。
2)
我的眼睛在春天看到了三种表现:偶然,面影,死亡。我无法知道万事万物的初始,蜗牛沿着梦想的轨道蠕行恰似一个婴儿不可扼止的啼哭,一切都有一种不可知的意味。我会在这时跟随欢乐的纸张进入情绪,我面前的纸张呈现出空白所能具有的意味,它那么空,那么白,像一只逃离所有亮点色点的蝴蝶,静静地不为人知地翕动着呼吸的羽翼。它等待着我用情感灵感的笔划破它的神秘?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无法肯定我的落下带给它的是欣喜的一刻,还是死亡的一瞬。我终于知道我对自己信心不足。
3)
曾有多少次我在幸福的边缘擦肩而过,生命是一个谜,夹杂着夏的火焰、秋的清凉、冬的干渴。我的心啊,却只为春停留。我爱这春天的迷狂,它让我在疼得发疯的当口流下热泪。我的血液不属于我了!它奔涌着,像做错事的孩子,不要在这时惊醒他吧,不要说:生存严酷,大地假象。时间的潮汐来了又退,只有痛苦深藏其中。我的思想唯系着春天的迷狂,春天热烈,我看到笔尖的“尖”穿膛而出,它穿透四季的帏幕,和人类永无终止的现世之夺,只把红和一种激情的燃注入其中。
4)
它要说,请让死亡的脚步慢些,再慢些。我们承受不起灵魂无所归依的过去,我们的生命弯曲着,只有精神之实才能使它伸直。更多创造的冲动在春天达成,大脑、飞机、图片、朋友……一切不相干的事物还原成一个个可以触摸的“词”。哦,词语说话,石头也要说话。我的想像在自造的幻景中看见了它们。
5)
这就是精神的力量!文字之蝶优美起舞,它最终要从死亡中合拢,它最终要克服恐惧与忧伤,因为,我们已穿过虚构的冷默的死亡隧道。我们的心,在春天的迷狂中意识到彼岸的实在,时光的永恒相连!
《查无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