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生之叹息(《特区文学》2014年第5期)
(2014-10-03 17:37:07)
标签:
特区文学安琪潘洗尘读诗 |
分类: 安琪收藏 |
沉甸甸的生之叹息
——读《盐碱地》兼谈潘洗尘其人其诗
《盐碱地》收入潘洗尘2008——2013年间创作的诗作155首,加上他被收入高中及大学教材的两大名诗《饮九月初九的酒》和《六月,我们看海去》,共157首。这6年是潘洗尘以一己之财力疯狂编刊编书的6年,初略统计有:《星星》理论月刊,有《读诗》《评诗》《译诗》,有《读诗:1949——2009中国当代诗100首》,有《生于六十年代——中国当代诗人诗选》《生于六十年代——两岸诗选》,有《诗歌EMS》周刊。仅《诗歌EMS》周刊迄今就已编辑出版到2015年3月第4期总第284期。潘洗尘一人完成了体制内要有多少人才能完成的编辑工作啊!
作为潘洗尘庞大诗歌出版阵营的受益者,说感谢已经太轻,也就只能不说,只能把它默默地埋在心里。掐指一算,和潘洗尘不曾见面已有七年,这七年,我的视线一路跟踪着他,从哈尔滨,到北京,再到他如今定居的大理,我发现每到一处,潘洗尘都能使该处称为中国诗歌的中心。潘洗尘确乎有这种天赋,读大二时,就着手编辑第一部全国性大学生诗选《中国当代大学生诗选》(该书编选完毕后被系领导接手,只在后记中带了他一笔),后来,在黑龙江团省委的支持下,潘洗尘又组建了有来自全国各高校600多会员加入的黑龙江省大学生诗歌学会,并主编出版了全国第一本公开发行的大学生诗刊《大学生诗坛》,1980年代爱好诗歌的大学生大都记得哈尔滨师范大学405信箱,那就是潘洗尘的信箱。潘洗尘的组织能力和个人魅力是他走到哪里就能让诗歌在哪里发声发光的原因。
我感觉潘洗尘是个有洁癖的人,体现在外表上是他独特的白衣白裤白鞋,这的确使他显得卓尔不群(除了潘洗尘,生活中我没见过那个男同胞敢这样着装)。“潘氏着装”已成为他的标志,对此,潘洗尘给出的答案是“我天生喜欢白色”,而其内心驱动力则是“更何况我又是一个把整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经常简单到以黑白论的人”,这隐约透露了潘洗尘的人生观——他的非此即彼。潘洗尘绝非中庸之人,也不盲目包容。体现在交友上,他永远交往着他认可的人,连续8届天问诗歌节,潘洗尘已形成了自己稳定的朋友圈,这是他不断筛选的结果,我知道他至少排除了若干他认为不值得交往的人。体现在诗歌活动上,潘洗尘说到做到——除了自己组织的“天问诗歌节”,一年顶多只接受一次正式的诗歌活动的邀请。关于这点我的看法是,1)外出参加诗歌活动如果能激发灵感写出佳作,也未尝不可,不应一棍子打死;2)如前所述,潘洗尘既已是中国诗歌中心,则他尽可安坐中心,自有慕名而来的爱诗人与其论诗,客观上这也是诗歌活动。
事实上自打潘洗尘由北至南定居大理后,大理便迎来了自己的文化“盛市”(总有一天,大理会有一篇题为“大理来了个潘洗尘”的雄文来阐述潘洗尘定居大理之于大理的重要意义),他首先为大理拉来了一群中国当下优秀的诗人群体:树才、莫非、宋琳、李亚伟、野夫、李笠等等,潘洗尘在和我的邮件往来中也召唤我加入大理诗人行列,他的召唤一定不限于我,仅此,大理就该颁给潘洗尘“荣誉市民”的称号。他其次为大理注入了生猛的文化元素,无论“中国读诗书院”(前身“读诗吧”)的开办,无论一年一度的“天问诗歌节”,无论日常生活中即兴而发的诗酒聚会,无不强有力地把大理这枚钉子打进中国文学版图,型塑着大理闲适、诗意的人文形象。
潘洗尘又一次证明了“英雄造时势”的可能。
盐碱地是盐类集积的一个种类,是指土壤里面所含的盐分影响到作物的正常生长。潘洗尘何以对盐碱地情有独钟,翻读他写于2009年的《盐碱地》,原来,在他出生成长的北方松嫩平原的腹部,确有大片盐碱地,它们连草都不长,更不用说长庄稼了,对这样一片荒漠诗人用“我更爱”来表明心志,因为——
它们亘古不变
答案就在这里。被祖国多余出去的,难道只是松嫩平原上这片盐碱地?被祖国多余出去的,自生自灭的人民,生生死死顽强地繁衍,无论多么艰难的环境里都要繁衍、活命的人民,才是诗人沉郁的灵魂永恒追随与关注的所在。
细读诗集《盐碱地》的157首诗,潘洗尘竟然没有一首与风景或曰地理有关的诗作,看来他的不喜诗歌活动有他自己的道理——显然,走马观花的游览无法提供他灵感。潘洗尘的诗写对象几乎都来自自己的切身经历和体验。在他的《恰博旗人物志》中,他把疯乞丐张连祥和南下打工归来的乔乔请进诗中,前者虽疯却能懂得自食其力,靠吃垃圾、睡马路过活,后者则在小城人们刻毒的目光中隐忍坚韧地绽放自己的落寞之美,无论前者还是后者,诗人均给与赞美与祝福。张连祥和乔乔是广大中国城乡随处可见的典型人物,诗人用诗作为他们画像,也为真实的中国城乡画像。
恰博旗,这个音韵铿锵的地名被潘洗尘救活,这个潘洗尘的出生地如今叫四方山村,隶属于黑龙江省肇源县肇源镇。我相信有一天,四方山村会因为潘洗尘执意的呼唤“恰博旗”而回复它的本名。
细读诗集《盐碱地》的157首诗,我读到了一个偏执的潘洗尘,他喜欢穷根究底写尽一个意象,譬如“秋天”,譬如“雪”,譬如“时间”,譬如“死亡”。潘洗尘的秋天不是丰收,潘洗尘的雪不是干净,潘洗尘的时间不是现在,潘洗尘的死亡不是未来——如果我的判断无误,潘洗尘也是对死亡有所迷恋的人,因此他在博客中自我警醒:一生不可自诀!
仅从标题看,潘洗尘有10首写秋天的诗。我想抽取《残忍的秋天》来窥视潘洗尘的秋天诗写。在《残忍的秋天》中,诗人扮演了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而把“秋天”作为屏幕上的主角来观看,“秋天”是一个不断演变的程序,从“初”走到“深”这是时间步伐在“秋天”身上踩过的痕迹,一个旁观者以其敏感的诗人之心,同步感应到时间的“残忍”,从“初”到“深”,在“秋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诗人说,就以窗前的这片稻田为例吧,假设稻田是秋天身上的某个部位,那么我们跟随诗人的叙述就将看到,露珠少了,稻穗黄了,果实要成熟了,这一切在常人眼中是多么值得欢呼的事而在诗人的价值判断中,成熟即为死!
多么残忍的判断我说,秋天并不残忍,残忍的是诗人“饱满的成熟”的心。
潘洗尘就是带着这颗“饱满的成熟”的心来观照他的时间主题、雪的主题和死亡主题,他的诗因此充满沉甸甸的生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