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女性后诗歌,还是先诗歌后女性》(《诗歌月刊》2013年3月女诗人特大号)
(2014-03-24 17: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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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月刊女诗人特大号安琪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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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观点认为,艺术是阴性的。所以,好的女性艺术家天生如此,因为阴性的艺术契合她们的本质。而出色的男性艺术家,总不可避免具有一些阴性的气质,他们或疾病缠身多思多虑如普鲁斯特,或感性易怒易冲动如普希金,或内心丰富情感细腻如曹雪芹,等等,均可证明艺术的阴性气质绝非空穴来风。回到诗歌,我们发现,伍尔芙有一句表述如此中肯的切入诗歌的命脉,她说,人类原始的冲动是向着诗歌的方向的。而生理学也告诉我们,女性较男性更具备人类原始的冲动。这解释了起步阶段的女诗人大都较男诗人更为优秀的原因。
本期专刊中的“聚焦”版块以新近涌出的年轻女诗人为主,她们用着自己尖锐的矛去捅生活的盾,有时也把矛对准自己,她们的诗因此有着淋漓的血质。因为年轻,她们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和战斗力,她们不轻易与世界妥协,不顺着事物的既定轨道行走,这种脱轨状态表现在思维上是逆向的,表现在语言上是决绝的勇猛的。我喜欢青春的躁动不安和因躁动不安而遭遇的难以排解的冲突。“聚焦”版块的女诗人们一定会给读者许多阅读的撞击。
回顾中国女性新诗史,五四时期的女性诗人具备了初步的女性自身主体意识的觉醒,她们发现自己是女人,是一个和男人一样的人,她们的写作于是具有了追求平等、反抗社会压抑的诉求。文革的断裂让新时期的朦胧女诗人们恢复写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对五四时期女性写作的继承和恢复,创作意识和创作文本上并无太大突破。较为自觉的女性诗歌写作在第三代女诗人群体中得到引人注目的体现,这与当时总体诗歌环境的激进、革命、独立、自由有关。这一时期的女性诗歌呈现出令人炫目的斑斓,时至今日,我们依然能够在许多优秀的第三代女诗人创造的崭新诗歌世界里感受到女性原始冲动和知识储备相结合所能达到的极致。
第三代之后,女性诗歌何为?这是本专刊“关注”版块想回答的。这个版块的女诗人大都由中间代女诗人组成,其中也有部分70后女诗人。“有些女人天性的丰富和力量,在时机有利时,曾使她们将青年时代充满热情的计划延续到她们成年人的生活中去。”(波伏瓦语),的确,本版块的诗人们写作生命都有20多年的历史,她们熟谙写作的秘密,也对世界有着更多的来自理解与同情的接受,她们的写作犹如大地生养出的奇花异果,各自有各自的形态与滋味。而所谓的“有利时机”在我看来,一是网络在写作和传播上的便捷,二是女诗人在中年后因子女的各自成才而步入时间的相对宽裕期,近些年许多1960年代出生的女诗人在停笔多年后又回到诗歌写作场域,即是明证。
叶维廉先生翻译的《众树歌唱》精选了欧美现代诗一百首,本专刊“众树”版块取的即是此意,我们希望经过精心挑选的每个女诗人的每首诗作,都能符合读者心目中对好诗的想象。
诗歌写作在今天还是一项业余工作,每个诗人都有自己赖以养生糊口的专业身份,因此,“业余诗人的专业写作”(侯马语)成为诗歌界的特色,本专刊“特稿”“随笔”两个版块试图以鲜活的诗人自述和写作实力证明,除了自身优异的诗歌写作,女诗人们还能把许多事情做得漂亮。她们可以编刊可以办网站可以写随笔可以筹划诗歌活动……,她们参与并推进着诗歌建设,树立诗人良好的公众形象于生活的各个领域,她们,为诗歌赢得了尊严和尊重。
《篝火之夜》
为被激情点燃的树干斜立着
支撑它的是同样为被激情点燃的树枝树叶。
它们
构成了篝火之夜的一半。
河北平山,温塘古镇,残留的青春
啤酒,二锅头,窃窃私语的花生羊肉串
构成
篝火之夜的另一半。
燃烧黑暗的声音,噼噼啪啪。
纷扬的火星闪闪,瞬间前尘。
凝望中的眼,看到了泪水,和明灭的生命。
火
在不断添加的柴木中不断挺直不死的身躯
仿佛青春在自我注射的兴奋剂中不断雄起
——倘若你能拉来无穷无尽的柴木
我就能让火,无穷无尽。
但是火会穷尽这世上的柴木
恰如衰老,会赶走每一个人的青春
你跳过熊熊燃烧的篝火
把青春,永远留在火中。
《春天笔记》
走在玉兰含苞
柳条吐露叶芽的淡绿中
春风揪乱黑发
黑发中的白线儿闪现
走在僵硬道路渐渐回软的胡同里
听
天空吹起呜呜的号角
低垂的槐树枝支楞着干枯的耳朵
默记着玻璃大队行进的披挂
它们就要倾倒下
一地的碎光——
春天睁开它的眼!
春天的每次睁眼
都是新的!
在春风和春风互相撕扯的地上
永远有幸福的人在幸福
不幸的人在不幸
永远有老人痴痴而行,看见死之将至。
有孩童纯真喧笑,不知死为何物。
春风,就在这时钻入我心——
我既不年老也不年少
我看见了死亡
但心存侥幸。置身春天布下的匆匆幻景
我像那只灰喜鹊衔枝飞行
偶尔停歇屋檐
最终欢于筑巢。
麦穗生长在苏格拉底麦田里
齐刷刷踮起脚跟的麦穗
毛茸茸的笑被阳光镀上响亮的金黄
没有一株麦穗是为了承受失败而种
你要我深入麦田,你说
这里有我最满意的麦穗
哦,亲爱的苏格拉底
我听到麦穗在麦田诵读春天的欢乐
或悲伤诗。
我这游荡人间的闲人
愿意在你智慧之光的引领下逐一物色
心花怒放的麦穗
心事重重的麦穗
我看到怀揣生命密码的麦穗在我走进的瞬间
沉默。被寻找的渴念驱使我预感到
那终将属于我的麦穗不会因为我的迟到
而萎缩
而倾向死亡
我推开青春的麦穗
我推开暮晚的麦穗
恰恰这一株正当其时的麦穗顶到了我的额头
我认出了那忍受我并测量着我的麦穗,唯一
的麦穗。
我终于来到了寻找的尽头当我荒芜的躯体
像麦穗一样挺拔。
《只要还有》
在天空的博物馆展览你飞行的痕迹
推动仰望向着更高处的云层穿射直到挤干
时间的水分
成为遗愿
成为枯木的幸福(幸福有一副枷锁的形状)
成为风暴中散步的一个人
一个人牵着风暴的手也要走
一个人被风暴撕成碎片也要血肉纷飞地走
湿漉漉地走
假使你细弱的呐喊曾抓破喉咙由此被我听见
我会把你从呐喊里揪出
狠狠地扔进异乡的梦里
看,滚下大海的太阳第二天又垂直升起
在海面上——
它敲打你的力量带着新生命的柔软和强劲
那曾孕育你飞行的元素从沉睡中探身而出
头顶黑夜的雾幔
把你的翅膀叫醒
只要还有一根羽毛懂得疼痛。
我从夜晚清凉的风中提取我需要的元素
我的心在夜晚的寂静中朝着危机闪闪的方向
攀沿,它无限扩大的想象滴着血
先我一步把此时点燃
我从梦中一跃而起
随身携带着父亲复活的呼喊
那边太寂寞了,父亲
但我能把你带往哪里
每个夜晚对我都像牢房
梦见父亲的人在梦中被父亲吓住
睡眠是一扇关不紧的门
我曾尝试着从这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