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入选伊沙《新诗典》的作品五首
(2013-09-08 17:2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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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沙新诗典安琪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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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入选伊沙新诗典的作品]
《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没有问题,你可以呆在我这里一天一夜
这里?这里是哪里
甜蜜里,悲伤里,还是麻木里?
哦,你去过的,在从前,在挤出来的时间
空间中,你跟无数人影磨
交叉,重叠
以至你变得如此之扁,扁,却不透明
却不在耗尽五官的祈祷中死于纷乱
祝贺你亲爱的
我给你准备了一打用于记录口供的黑色牛皮纸
我很不想干这种事
我差一点儿就把他们当成同案犯叫到面前
直到风吹草动,提醒我,我的椅子正在松动
正在摇晃
那么说吧,就在此刻,吸足了墨水的笔
抡圆了的砍刀
这是我正赶往孤独的路上,我留出了一天一夜,你看
我的手,我的身,我的心:干干净净
一片空无。
伊沙点评:
我还记得有名读者想在《新诗典》中读到爱情诗,当时我答应了她(或他)。然后我就在记忆中搜索——一下就搜到了,就是女诗人安琪的这首《一天一夜》,它曾在我编选两部诗选时打动过我两次,不仅打动还有小小的震撼。一首爱情诗,无情假情断不会好,单单有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它一定红尘滚滚,它一定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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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有幸相逢,同一时代》
——致过年回家的你和贺知章
想象你在路上,一切有价值的行走,路的行走
轮子的行走,马的行走
想象一群树繁华落尽,倍感萧索,想象
灰色,轻灰色,重灰色
一路伴回家的人相遇故园的鬓毛已衰
想象一下,你的登峰造极在未来的节律里依凭
某种成败而定
江山激昂,或来年春暖,关于此生
犹如诗酒入瓶
犹如我最愿生活其中的春秋与唐朝
犹如马,行走在一路的光上
路在光上
你我有幸相逢,同一时代。
伊沙点评
我在《新诗典》北师大朗诵会上就曾说过:安琪是极少数懂得给予别人的女诗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近来不断听到有人盛赞其人。小气自私鬼们切莫以为这只和人有关,与诗无关,不信请读本首,一般女诗人恐怕写不来。这里有着真正的大气和情义,古道热肠,女中豪侠,一般小男人照样写不来。你只知诗关风月,却不知诗含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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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面》
死去的美人剃光了头又出发了
她们光滑圆润的双肩被两根吊带扛着
她们颓废,萎靡,在酒杯中敷衍
似乎似曾相识。
她们弹奏琵琶,竖琴
唱着末世的哀歌。
这些疲惫的艳俗的黄色、金黄色
这些瘫软的红,与黑——
她们趴在自己的幻觉里她们无所寄托
满是流年的老核桃
——我在这扑克和蜡烛的夜晚嗅到的
一定是我的
某一面。
2009/8/10,北京。
伊沙点评:
对于多首入选者,我希望不断读到他(她)的“意外之作”,就是多少对其主体风格有点出离,而不是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这其实是在要求诗人的宽广和纵深。安琪其人通俗易懂,很有大众性,但其诗却不乏奥秘,甚至黑洞——这是一位诗人十分理想的内外构成。本诗对于安琪而言,就属于这样的“意外之作”,向内扎了一下,扎得颇深,也难一语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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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树是否能在恐惧中安然入睡》
做个美梦亲爱的
我给你暴怒之后的安抚
我会拍打你的枝干轻轻的轻轻的
用温度为你制件深蓝的衣裳
它将伴你在幽灵之夜安然入睡
如果你恐惧
我会深入你的恐惧把清水搅浑
我擅长此道
擅长在闭上眼的瞬刻告诉自己
天下太平。
伊沙点评:
我曾说过:最怕女诗人晒(赛)幸福。生活美满幸福确实是女诗人的一道关,一些女诗人的写作甜蜜地葬送于斯,一些女诗人的写作轻浅地趋弱于此。现在,安琪来到这道关前,她过得如此漂亮:轻中有重,柔中带刚,小中见大。说到底还是有颗笃定的诗心,有些人只见安琪的名利欲却不见安琪的诗心,名利欲也未见得是坏事——在这一点上我与庞德大师看法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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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机场接女儿》
今天是9月28日
我的女儿坐飞机到北京来看我了
其实是我想看她就用北京诱惑她来看我了
我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机场
我以为提前一个小时到达机场就是提前一个小时
见到我的女儿
天上来往着那么多飞机
每一架都像坐着我的女儿
天上的飞机每一架轰鸣着就像女儿飞跑着
天上的飞机落下了
我的女儿走来了
我们彼此看了看,不说话,彼此有点羞涩
我的女儿长高了
我抱了抱她,她说,妈妈我很重
你抱不动了
她说,妈妈我要尿尿
她被我抱在手上尿尿时说
妈妈我会尿到你的
那是在机场洗手间
我把女儿抱在手上我希望女儿尿到我
像小时候我给她换尿布她冷不防喷出的小尿柱
2003/12/4,北京。
伊沙点评:
诗人康蚂撰文说我是个“细节控”:一、写诗重细节;二、选诗重细节;三、译诗重细节——真是说准了,新证据又来了:我之所以选择本诗,看重的正是两大细节:一、“不说话,彼此有点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