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有神》外四首(《明天》2011——2012华语诗歌双年展,谭克修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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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展作品】
《极地之境》
安琪
现在我在故乡已呆一月
朋友们陆续而来
陆续而去。他们安逸
自足,从未有过
我当年的悲哀。那时我年轻
青春激荡,梦想在别处
生活也在别处
现在我还乡,怀揣
人所共知的财富
和辛酸。我对朋友们说
你看你看,一个
出走异乡的人到达过
极地,摸到过太阳也被
它的光芒刺痛
《女诗人们》
安琪
我们互相进入各自的身体或者说
你正成为我
我正成为你
你涉入生活的汪洋大海仅留一张喘息哀痛的口
我爬到生活高高的堤岸兀自回望并未走远的心悸
生活,谁能窥视到它神秘莫测的深渊?
谁将侥幸逃离?
谁又将被它捕捉?
你挣扎,激荡无数惊心的波圈使我为此动魄
我平静安享此刻我的过去就是你的现在
(正如你的过去就是我的现在。)
生活的壮丽,和凶险
我们必将一一亲历。
《单面女人的孤独之牙》
安琪
未被命名的女人有着单面的额头
她鼻梁尖挺,嘴角平整
她单手按地
单脚着地
她虚拟出的一只眼
被你我看见
也被她虚拟出的假牙看见
那牙如此白净而弯曲恰如你我的孤独
——你的孤独很白净
——我的孤独很弯曲。
《有时我们可以同时爱上不同的人或被不同的人爱上》
安琪
没有问题,我拎起爱的涂料满世界走,我走呀走
有时涂你鲜血的红,有时涂你噩梦的蓝,这些,都没有问题。
我有时当你一人,有时当无数人为一人,这些,也没有问题
有时我被爱爱上有时我被爱恨上有时爱恨交加恰似
无数人追杀一个人。
[生活自述]
《诗有神》
安琪
2012年,我的生命出现了一个转机,我结婚了。如果说2002年我净身出户来到北京是我一无所有的开始,则今天这个婚姻的出现可视为我又一次回到了“有”的怀抱。我当然知道这是诗神对我的厚爱与恩赐。我因此深怀感谢!
而随着生活的稳定,另一个焦虑出现了——我陷入了中年写作的瓶颈,这种创作的僵局已持续了一段时间,尽管我给了自己种种理由譬如需要休渔期需要补给以前生活困顿而缺失的身体调养,等等。但什么理由都缓解不了有诗想写却写不出的痛苦,我于是想到了欧阳江河“89后”为中年写作所下定义的一文,倘遇到欧阳江河我想问他,这是不是当年他陷入中年写作瓶颈的自我宽慰和自我辩释。以前我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现在我中年了,我瓶颈了,我就体会到了。
由此我想到诗歌这个文体对女性写作者近乎残酷的要求,我是个女性,我只能从女性角度看待这个问题,至于诗歌对男性写作者是否残酷我不太清楚。我所说的残酷就是,凡女性写作者只要生活、爱情、事业等等不如意了,波折了,艰难了,她就必能写出好的诗篇,反过来则萎靡了。好诗似乎要你用撕裂的疼痛难言的抑郁来换取,这真是屡试不爽的法宝,看看中外诗歌史上李清照、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伍尔夫、普拉斯、塞克斯顿,等等,哪一个不是如此。韩愈说的“欢愉之词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及欧阳修说的“诗穷而后工”,似乎都说的女性写作的现状。人活世上,故意去追求穷苦来写好诗的自然不多,也大可不必(更何况就是故意了也不见得就能如意),只能说,你遇到了你就遇上了。你的命走到哪一步,你的诗就写到哪一步。
回想新世纪十年我的生活和写作,基本上是用后五年去消解、擦去前五年。前五年因为做《中间代诗全集》,埋下了很多毁誉参半的种子,做事总难免高调,高调就难免受人针砭,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后五年,我就尽量什么都不做,让自己渐渐淡出诗歌现场,这样也很好。
现在,我自觉地让自己回到小学生心态,一切从零开始。这不是客套话,开诗会时我会像十年前一样拿着本子认真记录。一个人既已写不出诗,那他/她就只能回到起点。诗歌写作不像其他门类的艺术,有一个基本功在那,状态没了他/她画的猫还是猫。诗歌写作,状态没了,他/她写的诗就真的不能看,不是诗了。这是我自己的经验之谈。
回顾北漂十年,我的人生充满传奇,艰辛有过,困苦有过,最终抵达今日之境也完全超出我的预料。一切都在证明一个道理,诗有神,诗神会关照爱护爱诗的人!我期待诗神继续赐我以灵感和激情。
2012-9-30,中秋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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